第二章 好男兒絕不取親

娶親？大海沒想過。他總覺得好男兒志在四方。柴草坪就不是他該呆的地兒。這裡的人太安逸。連鎮里的衙役都說，柴草坪的人最天真也最單純。他好奇外面的世界。趙三叔見多識廣，總給他講外面的故事。很多都是他沒聽過、見過、看過的故事。故事的地點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故事裡的人也很遠，很遠。三叔說，外面是花花世界，什麼都有。二叔說，外面的人，都學壞了。

「二叔，我還沒想好呢。」

娶了親，就一輩子都呆在這裡了，誰愛娶誰娶去，他鮑大海是要去外面闖蕩的人，哪能被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牽制住。

「用不著你想，我自會找媒婆去說。」

「什麼媒婆？」

兩人的對話被人聽到，那人附和了一句。來者是兩條街外老樊家的梨花。她們家有個果園，裡面的果子又大又甜。梨花常來鋪里買油條。她體態豐腴，出落得也算那麼回事兒，雖不如名字那麼動人，倒也看得過去。

「啊，沒什麼。」大海趕緊打哈哈，他才不想被人知道。

「哼，沒什麼，等到時候討不著媳婦兒，我看你怎麼和你爹娘交代。」二叔話里有氣，卻又笑臉相迎，「梨花，今天照舊？」

「嗯。二叔，您也別太擔心。大海哥人那麼好，肯定能娶個好姑娘，您就等著享清福，抱侄孫兒吧。」

「唉，梨花啊，你是不知道……」二叔看著大海，「這孩子，他……唉。」

「二叔，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該來的終歸要來。」

「是，是。你說的對。」二叔突然想起什麼，「我說梨花啊，說起來，你們家也該有人提親了吧？」

梨花被二叔這麼一問，害羞起來，低著頭，臉上飄起兩朵紅雲。笑笑，不做聲，看了看大海，離開了。

二叔心裡有了底。當天，就讓媒婆把親說了。樊家也很滿意這門親事。兩家人打算早點張羅，趕在過年以前，也能討個喜慶。

大海感覺自己被石化了，死活不肯前往樊家拜見岳父岳母。他才二十齣頭，還有大把的年華來揮霍。柴草坪的人在這裡安逸的過一輩子，也不嫌悶得慌，他不同意。二叔才不管這些。二叔明白得很，大海被趙老三的那些話騙得團團轉，柴草坪的真實比起外面的虛假，他寧可呆在這裡直到死。大海太年輕，像極了以前的他，非要吃夠苦頭才肯回頭。大哥臨走前把大海託付給自己，就是希望他能快樂的過一輩子，不要有那麼多的煩惱和憂愁。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無奈。

大海和二叔吵了一架，二叔在房裡抽水煙，他則跑到院里的老銀杏下坐著。這棵樹，是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種下的，柴草坪發過很多難，可銀杏卻一直活著。每年，都以看不見的力量奮力的生長。老人都說，世間萬物，活久了，就有了靈性。懂人心，能通靈。

山裡有很多靈氣的東西，他就見過狐仙，那白毛毛的顏色，那攝人魂魄的眼神，到現在都忘不了。狐仙不害人，常與人開玩笑。他們通人性，人在山裡走丟了，會有螢火為他們指路，有食物供他們食用，這些生靈很善良。人們也常常祭祀，祈求他們早日成仙，位列仙班。房檐下的那隻蜘蛛，不知有多少個年頭，好不容易熬到那天，一道閃電就讓它的修行化為灰燼。前幾日，上山回來的人還說在樹洞里找到一條被火燒死的大蛇，頭上都長角了。大海就猜測，那隻狐仙會不會也度不過劫難？畢竟，仙班也有擁擠的時候。

老銀杏的葉子在風裡沙沙作響，大海聽得舒服，睡著了。夢裡，他看見狐仙，穿著白色長袍，像人一樣朝他作揖。指著山那邊，口裡念著：請君前往。

他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外面，白亮亮的。

二叔把一切都做好了，給他留了粥和油條。他吃著，就看見街上人開始多了，互相打完招呼就結伴而行。他想起來，今天該去趕江湖了。

這是柴草坪的傳統，每個月都要到鎮里趕江湖。江湖就是趕集。趕集就叫趕江湖。先人留下的規矩，從沒有人違背過。江湖有七天，每天去一個不同的地方。可以賣也可以買，趕完江湖就要回家。下月再行即是。江湖上的東西很全，很熱鬧。通常趕完江湖，無論買賣，都能賺一筆不小的錢，還能吃上免費的湯茶。衙役不需要維持治安，只需在江湖的出入口擺上車馬禁止通行即可，這是習俗，千百年來都沒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