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都生在宇宙之中（一）

太陽日復一日地從東邊升起，又從西邊落下。候鳥每每臨近冬季便動身南遷，又在來年的春天歸還北方。車輛穿梭在每一條街道，終年如此，樂此不疲，它們似乎遵循著某種固化的規則，機械一般的執行著早已下達的命令。

我走在從單位回家的那條人行道上，日漸濕熱的空氣令拖著一身疲憊的我有些許喘不過氣來。時間過得的確很快，一轉眼間，就從喜氣洋洋的春節進入了初夏階段。可我卻始終不想這樣的生活如此快地進行下去，也許這樣的想法在當下還不會存在我的腦海之中，但我敢保證，在不久以後我會深深地懷念這樣一段平淡勞累的日子。

我路過一家掛著「奶茶鋪」招牌的小店，實在抵抗不住門口廣告上放著冰塊的葡萄味果茶。剎住前進的腳步，轉身來到奶茶店的門口。透過外面的玻璃門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今天的顧客不算多也不算少，靠著窗戶邊上還留有幾張空座位。實在是受不了這種濕熱的天氣，於是我推開店門，伴著門鈴的「叮鈴」聲進到了這個被空調覆蓋的避暑庄。

「還是老樣子。」我把十五塊錢放在了櫃檯上，對著服務員說。我本可以做到座位上去等待我的消暑「藥劑」，但我沒急著走。

「阿庄啊，你在這幹了這麼多年，都快成店裡的老古董了，沒想著換一個工作？」我把手肘稱在櫃檯上，手拖著腮幫子問道。

「葡萄果茶配西米，這麼奇怪的搭配你也喝了這麼多年，不考慮換一種口味嗎？」正往果茶中加著西米，阿庄聽到我的調侃回頭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人嘛，就是這麼的奇怪。你明明已經對葡萄果茶的味道了如指掌，甚至可以憑空想象出它的味道，但你仍然無法捨棄它，相反，沒了它，會難受。」阿庄接著說道，一邊為我的果茶封蓋。說最後三個字的時候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會難受......」我細細地品著這三個字。手裡接過阿庄遞過來的飲料。

「就像是這裡的櫃檯，這裡的攪拌器，亦或者是這裡的每一位回頭客，」沒有顧客點奶茶，阿庄拖過來一張椅子隔著櫃檯和我面對面坐下，「有些東西用了兩年，三年，有些人見了兩年，三年，突然不用了，一下子不見了，會難受的。」

我的心裡一陣不舒服，顧不上外面濕熱的空氣，擺了擺手和阿庄道了別之後，推門而出。風鈴在我的身後唱著快樂的歌，我沒有發覺阿庄注視著我背影的目光。

站在家門口，望著這個五十平米的小出租屋，我半天沒有開門。高中畢業之後被家裡在部隊里的叔叔拉去服了兩年兵役之後才去上了大學。大學畢業之後，來落河市打拚了四年，也在這間出租屋裡住了四年。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有我的腳印，屋子裡的每一口空氣中都混雜了我呼出去的二氧化碳。即使是現在有些存款，我也沒想過搬到稍微高檔一點的小區里去。

「大概是因為，會難受吧......」想到這，我自言自語道。

走進家門，便立刻癱軟在沙發上。還算不錯，在這個一室一廳的小房間里還掛著個小電視，雖然不貴，但勉強能在我閑暇之餘給與我一些消遣。我摸來遙控器，一打開便是昨天播放的新聞頻道。

「整天都是國際糾紛，煩不煩啊。」看著電視里日復一日的新聞，我撇了撇嘴。

直到接下來。

「下面請收看一則報道，近日，全球各地零星地發現了一些含有微量放射性的隕石，它們在夜間會散發出五彩的光芒，十分耀眼奪目。因此，科學家們將它們命名為五色石。有權威科學家推測，該隕石可能是外太空中的某兩顆以上的小天體相撞時產生的天體碎屑。然而至今仍然困擾著一眾科學家的問題是，從外太空落入地球的隕石竟然沒有在其墜落的地點引發一系列的災難，甚至連隕石坑都沒有形成......」

我立馬坐了起來，身為一個太空迷的我不免對這一類稀奇的新聞十分地感冒，更何況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不是國際糾紛的新聞。

電視里正播放著五色石的樣圖。在白天它就像是一塊黑色的隕石，只不過有一個非常平整且光滑的切面，並且那個切面竟然如同鏡面一般。到了晚上，切面的部分便散發出五色的光芒，美麗中透露出一絲詭異。

「也許，是外星人丟到地球的監控也說不定呢。」我喃喃道。新鮮的新聞再一次切換為國際糾紛事件，我覺得無趣，便關掉了電視起身去準備晚飯。

打拚的這幾年，我深知錢來得不容易，平日里除非請客吃飯，自己在家總是清湯寡水，一碗米飯一盤辣椒炒肉便可以糊弄一天。

鍋里的辣椒炒肉還沒炒完，手機叮鈴鈴的響了。我罵罵咧咧地從圍裙的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

「秋楓啊。」一聽聲音，竟是單位的老闆。我不敢敷衍，連忙詢問有什麼事。

「明天早上我要去趟上清縣見一個客戶，程司機生病了，我想著你也會開車，就想請你擔任我的臨時司機，誒，你不用擔心，你明天的工資不會扣的，臨時司機的工資也會照樣給你安排。」

我聽著竟有這麼好的事情，便連聲答應。

「嘟」的一聲之後電話掛斷。剛想把手機放回去，來電鈴聲又響了起來。

「喂，老闆，還有什麼吩咐嗎？」

「你小子上班上傻了呀，我是你然姐。」耳邊傳來清脆的嗓音，是比我大兩歲的發小，林依然。

「誒誒，姐，這個點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好事嗎？可別是想來我家蹭飯啊，今天只有白米飯加辣椒炒肉！」我調侃道。

「你說你在你們公司職位待遇不錯，存款也不少，怎麼天天搞得窮酸樣，一點都不懂得享受生活。」

「你這可就錯了，我今天可是買了一杯葡萄果茶，難得的消遣呀！」

「得了吧你，又是配西米？你的口味真的很怪。後天你有空嗎？請我吃頓飯唄。」

「誒不是啊，哪有打電話叫別人請客的啊，更何況，您老人家最近也沒有什麼喜事啊，我為什麼要請你吃飯。」

「你才老呢，就這麼定了，拜拜！」還沒等我開口，悅耳動聽的聲音散去，耳朵里只有電話的忙音還在嘟嘟地響著。

「真是拿你沒辦法。」

由於是一個人生活，茶餘飯後也沒有什麼豐富的夜生活，唯一心心念念的也便是在陽台上看看夜景。我的出租屋附近沒有什麼高樓，視野很開闊，每晚，一整片夜空都會如潑墨一般呈現在我的眼前。今天天氣不錯，萬里無雲，星辰點綴在夜空之中顯得格外的耀眼。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看到過一句話——

太陽是孤獨的，月亮是孤獨的。

唯有繁星不孤獨。

他們白天躲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

到了晚上，群聚發亮。

可我覺得這段話說的很有毛病，星體之間的間隔是人類無法想象的遙遠，即使是光，也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才能夠從一顆星球飛到另一顆星球。在這個看似生機勃勃，實則荒蕪黑暗的宇宙中，沒有什麼是不孤獨的。有的只是看得見的輪廓，和觸碰不到的彼此。

五月份的夜晚是涼爽的。我望著夜空中懸挂的明月，一陣微風吹過，通透的感覺便從頭一直傳遞到了腳上，十分舒適。就在我感受著這絕妙的夜景之時，一團黑影從月亮的右邊飛速滑向左邊，之後便融入到了漆黑的夜空之中。我以為我看錯了，揉了揉眼睛轉身回了房間。

第二天我早早地便來到了公司的地下停車場。老闆開的是一輛黑色的瑪莎拉蒂，很氣派，一眼便可以認出。

我走到車邊細細地打量著這輛價格不菲的豪車，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可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被一個黑色的東西吸引了，並不是老闆的瑪莎拉蒂，而是車子后胎旁的一塊黑色的，帶有如鏡子一般切面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