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們還真不像剛搏完命的
皇帝額頭上的冷汗滴落,握著長弓的手青筋凸起,目光飛速轉動,終於,他像下定了決心似的,低聲道:「朕回朝之日,先廢太子,再頒布罪己詔,禪位於十一皇子,十一皇子不足五歲,由晉安侯攝政為王,代天子監國,時瑄珩,戰亂的最後是統一,可這期間的內耗,最後的重建,都不是你身後之人想要看到的,這是朕,給你的誠意。」
瑄珩的身後之人?一個光提起就另一國皇帝屈辱退讓的存在,那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我不敢想象,可若瑄珩身後真的有這樣的存在,老晉安侯夫婦何以以身殉國,瑄珩又何須追逐著衛柏希,刀光血海里搶命,這中間到底有什麼樣的隱情,亦或是交易?
瑄珩收起劍,與衛柏希對視一眼,衛柏希勾起唇角,眼裡的嘲諷更深。
皇帝顧不上顏面急切上前一步,生怕他們拒絕:「衛柏希,你想清楚,不歸營、鎮北軍、禁軍、驚雷,他們可都是大姜的子民!爾為將,外抵陳賊,內御叛臣,如今君臣離心,說到底不過是兩姓誤解,何以拖累這萬千將士,自相殘殺啊!」
瑄珩的手抖了抖,衛柏希也頓住了,是啊,他們都曾是軍人,短短一句話,殺人誅心,皇帝先發制人,已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扮演了一個示弱的角色,哪怕今朝戰敗,日後無論是誰,都可扛起清除逆賊,匡扶正道的大旗,我們便再無寧日,這是一場必敗的戰爭啊。
我上前握住衛柏希的手,衛柏希有些不自在的沉下眼,我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而後對上皇帝那明顯憎惡的雙眼:「皇帝陛下這話就不對了,當初黎山之上,聖旨之言猶在耳,您親自褫奪了我夫君的封號,我夫君堅信聖上清明,回京自辯,卻落得個奪權幽禁的下場,雖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我夫君一生傲骨,沒死在戰場之上,敵人的鐵矛之下,卻成為皇家魚肉的提線木偶,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以及在我夫君帳下拼過前程的兄弟!皇帝陛下,蕭平淵已死,我封家大仇得報,自然該回隱雀山,告慰先祖,至於您剛剛提到的罪己詔...。」我輕笑一聲:「我等已非大姜之人,自然也無權干涉。」
:「你什麼意思?」
衛柏希擋住皇帝的視線,還特意將我往身後藏了藏:「字面上的意思,大姜本就是六大世家共同建立,本王已說,脫姜自立,如今夫人已表明態度,從此,隱雀山、嘉丘便不屬大姜範疇,犯我者,死!」
皇帝怒急攻心,雙目赤紅,質問瑄珩:「時瑄珩,你難道就看著他們胡鬧?」
瑄珩環顧四周:「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該我承擔的,我自會承擔,就不勞皇上費心了,時家從今往後,退出朝堂,你大姜禪位也好,國破也罷,再與我無關。」
皇帝冷冷盯著我們,良久,扯動嘴角:「朕之大姜,百年根基,靠的是君臣一心,上下合樂,而不是哪一家的功勞,脫姜自立?呵呵...朕也想看看,失了大姜的庇佑,你們能活過幾時。」
我心中的疑惑更甚,皇帝布局多年,若不是出了我這樣一個變數,或許六大世家早已覆滅,他殺蕭平淵時,眼睛都不眨,如今竟然就這麼妥協?
雖說表面看上去我們佔了先機,可深究起來,衛柏希傷勢未愈,我擊殺蕭平淵已拼盡了全力,封家之人消耗過甚,起陣效果大打折扣,黎山上下,還不如今日的禁軍人數,皇帝硬拼起來,最後的結果還真不好說,他搭上了最愛的兒子,就這麼班師回朝,若不是親身經歷,說出來我都不信。
可如今,我看著皇帝匆匆離開的背影,真實的有些恍惚,聞川野懶懶的扔掉茶杯,與衛柏希擺擺手,就那麼大大咧咧的跟上了回京的隊伍。
我有些撐不住,衛柏希抱著我上了馬車后開始整頓大軍,半柱香時間,喬寧師叔帶著眾人撤回黎山,衛柏希與我同坐馬車,瑄珩和知許姐姐帶領大軍,緩緩朝隱雀山前行。
我嘗試召喚祈靈珠療傷,祈靈珠掙扎兩次,終是歸於平靜,不知道是消耗過多,還是那個創造它的人,心灰意冷的同時帶走了它的靈識。
我不禁撫摸他的璧身,我們相互陪伴多年,它也曾身不由己的背叛過我,但因為它,我可以有能力,有勇氣存活於世,直至遇到衛柏希。或許我不會為了留住它而主動去獻祭些什麼,又或許終會因為我的刻意冷藏徹底失去它,可我仍是要這樣繼續走下去,若有餘地,奢求一個正面告別的機會便好。
衛柏希安撫的抓住我的手,喂我吃完葯,輕輕擁著我,單手拿出薄毯,一點一點將我包住,我輕笑:「王爺殿下,我沒事的,不要緊張。」
衛柏希小心翼翼在我的額間落下一吻:「怎麼不叫夫君了?」
我順勢摸上他的腕脈,還好,沒有觸及根本,看來我們兩個得一起修整了,他見我沒答話,抱起我,讓我坐在他的懷裡:「夫人害羞了?」
我摟著他的脖子,吻在他的嘴角:「怎麼說也算明媒正娶,有什麼害羞的。」
衛柏希低笑正準備撲過來,被我攔住:「先說正事。」
衛柏希退了退,又快速親了下嘴角才罷休。
我輕聲嘆氣:「我們還真不像剛搏完命的。」
衛柏希摸著我的頭髮:「重要的是結果,我們還活著。」
:「那之後呢?」
:「你想做什麼?」
我輕蹙眉頭:「現在形勢樂觀的都可以讓我們自己選擇嗎?」
他埋在我的頸窩,慵懶答道:「放心,瑄珩已然表態,京都又有個虎視眈眈的聞川野,蕭平淵一死,林錚再沒什麼顧忌,這個時候,或許林珍兒已經在回西北的路上了,六大世家,僅剩那個明哲保身的趙先東,蕭允崇賭不起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衛柏希直呼皇帝的姓名,也就證明著,自此,我們不再是姜國人,於亂世中,成為人人喊打的孤魂野鬼,哪怕偏安一隅,也要掙扎著奮力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