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最失敗的搶劫
雷老爺叫雷滿堂。
他通過自己六十年的努力,終於讓自己這個名字變得名副其實。現在兒女滿堂,弟子滿堂,金銀滿堂,富貴滿堂。
雷老爺不僅是雷府的老爺,還是大人,是這座城市的大人。
雷老爺最喜歡做兩件事,一是喝酒,喝最好,最烈的酒,喝像男人一樣的酒,
二是戴金子,他覺得這世上最能證明男人成功的有兩樣東西,就是權力和金子。金子是好東西,而好東西就要時常的拿到太陽底下曬一曬的。不然,會像權力一樣,時間久了不用會霉的。所以,他現在手上戴著四個金戒子,腕上戴著一個金鐲子,脖子上還戴著一個金項鏈。
雷老爺最不喜歡做一件事。就是遛狗,溜一隻長得狗模狗樣,有著兩隻長長耳朵,一對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名字叫做小花花的狗。
在雷鳴城裡,不論是什麼人還是什麼東西,雷老爺不覺得有什麼是自己惹不起的,但不包括這隻狗。
雷老爺不怕狗,像花花這樣的狗,哪怕是來上幾十隻,上百隻,雷老爺甚至於都不屑於動一下手指頭就可以殺死,但他不敢。
因為他害怕這隻狗的主人。
狗主人是他最最疼愛的小女兒。
本來,雷老爺正在自家的後花園里滿心痛苦的溜著狗,沒想到這隻該死的小花花趁雷老爺一不留神的功夫,就串到了雷老爺的前面,三拐兩拐的就順著后牆的狗洞拐到了牆外。
一想起丟狗的可怕後果,雷老爺嗖的一聲,用平生最快的身法越過了后牆。
后牆外很清靜,城主大人的府外不是什麼人都有膽子隨便來溜溜達達的。
小花花已經跑出了十幾丈,奔著對面一座廢棄的園子去。
雷老爺反倒不急了,在這雷鳴城裡,別說是一隻狗,就是一隻螞蟻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而且,他有些享受這清靜的時光,所以他不緊不慢的朝園子走去,準備進了園子,再抓住那隻該死的小花花。
在路過廢園子門口,一條半倒塌的土牆時,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生了。
一個男人,身材魁梧,臉上蒙著一塊破破爛爛的好像是從自己衣角處撕下來的破布,騰的一下從土牆後站了起來,三步兩步就衝到了他的身前,伸手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衣領,低沉的對他說道;「我不想害你,我需要金子,脖子上的,手腕上的,哪一塊都行。」聽聲音是個少年。
雷老爺笑了,笑得像老狐狸。他覺得遇上了一件有趣的事。
自己居然在自家的地頭上被打劫了。更有趣的是,打劫的人是個毛手毛腳,不怎麼專業的小毛賊。
他決定逗逗這個小毛賊,臉上立刻換上了一副驚恐狀,略顯哆嗦的摘下了腕上的金鐲子,遞了出去。
三分候到是有些意外,他本以為打劫是一件比較危險的事,現在看來,也不是什麼有太大的技術難度的活。
他有些慌忙的鬆開了老人的衣領,雙手抓住了那金燦燦的鐲子,拽了一下,沒拽動。
只聽得對面的老人開了口;「我是這府里的人,」邊說邊指了指旁邊圍著一圈高高圍牆的大宅子,「這府里的金子都是有記號的,即便給你,在這城中你也是花不出去。」
三分候有點迷惑,是不是城裡的人都像傻老頭這般體貼?
「這樣…….這樣行不行?」老人接著說道,邊說,邊將金鐲子在手裡輕輕的一搓,圓圓的金鐲子就變成了長長的金條子。
「這樣就看不出記號了。」老人好像是舒了一口氣。
三分候就算是再傻,這時候也看明白了,自己現在就是一隻猴子,一隻被耍了的猴子。
所以,他沉默,轉身就走。
「不需要金子了?」老人的聲音倒是平淡,聽不出有嘲諷的意味。
三分候沒有停步,他可不喜歡當猴子的感覺。
「金子可以給你。」老人又說,
三分候停步,因為兄弟。
「但是年輕人,這世上可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
三分候轉過身,直視著老人得眼睛。
他在老人的眼睛里沒有看到一個猴子的倒影。倒是看到了一片深邃,一片即便他的目光是劍也穿不透的深邃。
「什麼條件?」三分候說道,嗓音因為焦急而略帶沙啞。
「你能拿出什麼條件?」老人笑著,這時候笑得倒不像一個老狐狸。
三分候沉默半響,方說:「我一無所有。」
「不,」老人連忙擺手,「你還有一個我所不知道的搶劫的理由。」
「兄弟,我兄弟等著金子救命。」三分候決定實話實說。
「這是一個不錯的理由,金子你可以拿去,拿回去救你兄弟的命,但這金子就買你的命,用你的命換你兄弟的命,可用考慮?」
老人看上去一臉的雲淡風輕,好像在他的眼裡,生命本該就是用金子來衡量的。
「好,」三分候做決定的時候從來不考慮太多,立即應道,「等我兄弟好了,我會去這個府上找你,把我的命給你。」
「一言為定。」老人遠遠的把金子拋過來。
三分候接過,轉身而去。
三分候剛走,雷老爺的身邊就突兀的顯露出一個中年人的身影。
中年人五十齣頭的模樣,身著一身上好絲綢織就的長袍,面容儒俊淡雅,看得出年輕時應是一個美男子。
中年人一出現就恭敬的一彎腰,對雷老爺說道;「老爺,」
雷老爺對中年人的出現沒有感到一絲的意外,仍在看著三分候的背影,說道:「挺有趣的一個少年。」
「若說這識人的本事,在雷鳴城裡,老爺要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不知道老爺說這少年有趣,有趣的地方在哪裡?」中年人顯然看到了剛才的一幕,仍舊恭敬的說道,話語里雖顯得恭維,神sè倒不是那麼的拘謹,看來平時跟雷老爺也經常說的上話。
「老柳,這少年很有我年輕時的幾分影子。在他的身上,我看見了好幾樣東西。」
「不知道,老爺說的是哪幾樣?」柳姓中年人很會說話,知道一個做下屬的怎樣才不會打擾主人的談興。
「執著,果決,野心。」雷老爺頓了一下,接著說道,
「他看金子的眼神很亮,喜歡金子的人通常都喜歡野心。」
「執著和果決是好事,有野心怕是…..」中年人說的有些遲疑,
「有野心也是好事。有野心的人可能是人才,沒野心的人只能是天才或者是蠢材。」雷老爺得意的笑了。顯然是對自己的觀人之法及用人之道很有信心。
在這個問題上再談論下去,中年人好像覺得不合適,所以,換了另一個話題,
「那這少年還當真有趣,為救兄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沒撒謊,還沒人能當面騙得了老夫。」雷老爺說道,
「他拿了金子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中年人對這個問題心存疑慮,
「哈哈,不回來…」雷老爺大笑,「那我失去的是金子,他失去的是機會,我有的是金子,他不見得有的是機會,看他的造化吧。」說道這,他好像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用手拍了拍額頭,身子嗖的一下就不見了,只有半空中尚有一縷餘音回蕩,
「該死的小花花,我的小祖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