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男人穿著一襲白大褂,身姿筆挺,胸口左側別著工作牌,隨著他的走近,面容在白熾燈的照耀下愈發清晰。
乾淨利落的黑色短髮,眼皮略窄,下三白極具壓迫感,鼻樑高挺,薄唇,下頜骨線條凌厲分明。
與此同時,明芙也看清了他胸口工作牌上的名字——陳嶼舟。
明芙回過神之後的第一個反應是之前一樓大廳諮詢台那三個護士討論的內容——
寬肩窄腰大長腿,身材板正,帥得慘絕人寰。
可以說是十分貼切了。
陳嶼舟的視線只在明芙身上略過一瞬,復又看向苗苗:「你才做完手術不久,不能吃巧克力,會引起消化不良,以後這種甜食也盡量別吃,這些注意事項,術后醫生沒告訴你們嗎?」
男人聲音冷淡,最後那句話多了幾分威壓。
明芙愧疚不已:「對不起,我不知道……」
苗苗把巧克力丟到桌上,急吼吼的說道:「不怪明姐姐,是我自己嘴饞,她不知道的!她就是好心來看我。」
陳嶼舟的目光這才正式落到面前的女人身上,嗓音平平:「明小姐是吧,你好,做了心臟手術的病人飲食要清淡這是常識,身為病人家屬,你更應該幫助病人康復,而不是影響病情。」
看著男人眼裡布滿的陌生,聽著他口中說出那疏離的「明小姐」三個字,明芙腦中有片刻的愣怔。
他是,不記得她了嗎。
這個認知叫明芙耳邊嗡了一聲,鼻尖頃刻湧上一股酸澀,原本想說些什麼也都憋了回去,她低下頭,小聲說了句:「我知道了。」
女人垂著頭,只留一個發旋對著自己,陳嶼舟垂在身側的手不動聲色的蜷了下。
他偏頭看向苗苗:「下次注意。」
說完,轉身離開病房。
「這個醫生好凶啊……」等人走了,苗苗拉著明芙小聲吐槽:「下午他來病房的時候我覺得他長得可帥了,我以為長得好看的人都很溫柔的,沒想到!」
明芙整理好情緒,還是沒忍住扭頭看了眼門口的方向。
空蕩蕩的,早就沒了男人的身影。
她牽了下嘴角,像是附和苗苗又像是自言自語:「是挺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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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苗苗母女倆吃晚飯,又陪苗苗待了會兒,走出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明芙走到公交站,看了眼要乘坐的公交還有幾站到達后,眼睛隨意落在某處,開始出神。
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病房裡男人那陌生的眼神和冷淡的話語。
末了,明芙舒了口氣。
想想也是,短短兩年的同班情誼怎麼抵得過八年時間洪流的沖刷。
他不記得她很正常。
明芙就是突然覺得自己挺好笑的,當初人家隨口一句的安慰,她竟然放在心上惦記了這麼多年。
這也不能說是他的錯,怪只怪她記性太好。
其實早在當初不就已經知道了嗎,他對她只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
她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個調味生活的小配角,他的女主角另有其人。
正發著呆,面前一輛車飛速駛過,輪胎壓過地面的水窪,帶起大片水花。
站在公交台邊上的明芙不幸被濺了個徹底。
京城初夏的夜晚還是有些涼意,水落到腿上讓明芙打了個冷顫。
「……」
看著裙子上的斑斑泥點,明芙泄氣。
早知道這樣,她出了醫院就該打車。
餘光瞥到一輛車又靠了過來,明芙連連的退後兩步,摸出包里的衛生紙擦著裙子。
鳴笛聲響起,明芙下意識抬頭。
一輛黑色SUV停在她面前,靠近她這邊的車窗降下。
昏黃的路燈下,男人的臉半明半暗,襯衫頂端的扣子解開,領口敞開,褪去穿著白大褂時的嚴謹,顯得隨意又慵懶,手肘隨意搭在車窗邊,微偏著頭,看向她。
「上車。」
明芙回過神,搖頭:「不用了,我——」
「快點。」陳嶼舟不耐煩的蹙起眉:「這兒不讓停車。」
那你直接開走不就行了。
明芙心裡腹誹,但觸及對方那張臉,抿了抿唇,拉開車門坐進去。
車門剛關上,車就開了出去,速度之快生怕什麼跑了似的。
「地址。」
「天通苑。」
陳嶼舟單手搭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儲物櫃里有毛巾,把腿擦乾淨了。」
聽出他語氣里的嫌棄,明芙自動補上後半段他沒說出口的話——
「別把我車弄髒。」
「謝謝,不用了。」明芙淡淡道:「我有衛生紙。」
「……」
一時無話,車內安靜下來。
莫名的氣氛圍繞在兩人之間,明芙有些緊張,小腹也隱隱有些不舒服。
她抬手捂上肚子,側頭去看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
視線不可避免的落在了陳嶼舟倒映在車窗上的身影上。
少年時期的青澀褪去,男人的輪廓變得更加成熟,也多了幾分不近人情的清冷。
明芙睫毛顫了顫,垂下眼,心裡思緒翻湧。
他不是不記得自己了么,現在這又是搞哪一出。
餘光瞥到女人用後腦勺對著自己,陳嶼舟扯了下唇,眼裡情緒更加淡了。
許是陳嶼舟開車太穩,後半段路程明芙有些昏昏欲睡。
「到了。」
男人淡漠的聲音趕跑她的瞌睡蟲,明芙解了安全帶,道了聲謝謝,推開車門下車。
「等會兒。」迎著女人不解的目光,陳嶼舟下了車。
「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想多了你。」陳嶼舟嗤了聲,把手機遞了過去:「微信加上。」
明芙更不解了。
陳嶼舟語氣里透著點諷意:「怎麼,你當我的車是免費坐的?坐公交你還得投倆鋼鏰兒呢吧。」
「……」
明芙默了兩秒,接過手機,輸入了自己的微信號,加上好友之後,把手機還回去,說了句「那我回去把錢轉你」轉身進樓。
等那道淺杏色的身影進了電梯,陳嶼舟點了根煙,望向這棟樓。
夜晚蟬鳴聲漸弱,男人靠在車上,寥寥白霧升起,指尖猩紅明滅。
等了幾分鐘,看到十二樓的一扇窗戶亮起了燈,他才滅了煙,上車。
把手機丟到副駕駛上,正準備驅車離開,卻在看到座椅上那抹紅色時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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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芙是到了家之後被室友陶璐的提醒下才知道自己來了例假。
她的經期一向不準,剛剛覺得小腹不舒服也沒多想。
她看著裙子上被染紅的那片,擔憂起來。
也不知道陳嶼舟的車上有沒有蹭到,要有的話那可太尷尬了。
點開剛加上的那個頭像,手指懸在屏幕上好一會兒都沒能打出一個字來。
算了,不問了。
到時候直接給錢出清洗費。
明芙把手機放到一邊,拿了換洗衣服進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陶璐已經吃上了外賣,見明芙出來,陶璐指了指桌子上的另一個袋子:「你的。」
袋子里裝著一杯薑汁牛奶和一碗紅豆小圓子。
明芙以為是陶璐給她訂的,挨著她坐下,拆開吸管戳進去喝了口:「謝謝璐。」
陶璐擺擺手:「甭客氣。」
拿個外賣而已。
明芙想起今早出門前看到隔壁在搬家,隨口問了句:「隔壁的人今天住進來了嗎?」
她們租的這間公寓一梯兩戶,隔壁的房子空了好久,一個月前突然開始裝修,里裡外外都翻新了個遍,丁零噹啷的把陶璐吵得不行,她是自由工作者,每天到了晚上才有工作靈感,作息晝夜顛倒,所以隔壁裝修了多久她就遭受了多久的折磨。
明芙倒是沒什麼感覺,她上班早,回來也晚,完美避開了隔壁裝修的時間。
一提起這個,陶璐就氣得不行,她咬掉麵條,「鬼知道搬沒搬進來,天天裝修吵得人要死,要是搬進來他最好知情識趣一點給我們這兩個盤踞在這兒已久的老鄰居送點見面禮彌補一下我被折磨的那一個月!」
最後一句話說的連口氣兒都不帶喘的,看來是積怨已久。
明芙笑了笑:「你往好處想,萬一搬進來的是個帥哥,你不就有眼福享了嗎。」
這個說法果然安慰到了陶璐,她嘿嘿笑了兩聲:「那這樣的話,我分分鐘原諒他。」
例假來時伴隨精神不濟,明芙今晚沒再看卷宗,吃完紅糖圓子刷了牙上床準備休息。
想起下車后陳嶼舟說的話,明芙點開微信。
剛加的好友在列表最上方。
他的微信頭像是很簡單的純黑圖。點開他的名片,明芙看到了熟悉的微信號。
這麼多年,他好像沒換過微信。
明芙眼眶莫名有點酸澀,她眨了下眼,把打車費和清理費一起給他轉了過去。
又補上一句「謝謝」。
發完消息后,明芙定好鬧鐘,打開音樂播放軟體,點開其中某個音頻,閉眼開始睡覺。
城市另一頭。
后海酒吧街可以說是京城的一大特色,夜幕降臨,屬於它的歡鬧才剛剛開始。
斑斕的燈光,勁爆的音樂,舞池裡扭動的身姿,無一不彰顯著夜生活的精彩。
陳嶼舟坐在卡座中央,任憑周圍怎麼喧囂他都不為所動,只盯著手機看。
期間不斷有女人朝他投去眼神,想上前搭訕但是又被他冷峻的神情逼退。
程里從舞池裡回來,看到卡座這邊的情形,莫名覺得眼前這畫面有點像唐僧誤入盤絲洞。
他走過去一屁股坐到陳嶼舟旁邊,「終於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了,你怎麼還端著張死人臉,今兒為了給你接風,我可是費大功夫了,找了這麼多美女過來,各有各的特點,你——」
程里叭叭叭說了一堆,才發現身邊的男人根本沒長耳朵聽,一直盯著他的手機,都快盯出兩個洞來了。
「我說你老盯著手機看什麼呢,裡面有寶啊。」程里趁其不備,一把奪過陳嶼舟的手機,待看到屏幕上的內容后,調侃的「喲」了聲:「還真有個寶,這妹妹誰啊,用的頭像這麼萌,明月照芙蕖,這名兒還挺文藝,不過她為啥給你轉錢啊。」
明芙的微信頭像是一個穿著律師袍的漫畫版小女孩,大眼睛,比著剪刀手,又乖又可愛。
陳嶼舟把手機拿回來,眼睛微眯:「想死?」
「不想不想。」程里勾住他的肩膀,「可以啊舟舟,回國第一天就有情況了。」
「不是,」陳嶼舟頓了頓,再開口嗓子有點發緊:「是明芙。」
「明芙?」程里反應了一會兒,才從腦海深處挖出了跟這個名字有關的回憶,嘴裡立刻蹦出兩個字:「我操?!」
陳嶼舟掀眼看他。
「不是,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惦記她呢?」程里不可置信:「大情種啊你。」
陳嶼舟沒說話,過了會兒,拿起杯子把裡面的酒喝完,撂下一句:「走了。」
其他女人見陳嶼舟走了,直覺可惜。
「里哥,剛剛那帥哥怎麼走了?」
「他微信能不能推我一個?」
「電話、支付寶、微博,不然網易雲賬號也行。」
聽著周圍七嘴八舌的聲音,程里搖了搖頭:「你們沒戲。」
有人不服:「還沒試呢,怎麼就知道我們沒戲。」
程里想起什麼,意味不明的哼笑了聲:「他心裡有人,你們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