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楊欽戰三將
蔣芾的軍營扎在湘yīn城南,大勝之後,軍營里洋溢著喜悅的氣息。湘yīn知州安排人犒賞得勝之軍,遣醫送葯,將傷員接進城內休養,大營內人員來來往往,非常熱鬧。
蔣芾帶著蔣虎,到各營巡視。張伯奮遠遠地看到蔣芾,忙帶人迎出來。晃甲葉、撩戰裙,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末將恭迎大帥!」
軍營之內,見面行的是軍禮,用不著這樣隆重,而當事人卻明了其中的含義。
張伯奮出身名門,曾祖張耆孫做過侍中,乃大宋明臣,父親張叔夜又出掌樞密,位高權重。伯奮本人,不同於普通的世家子弟,文武雙全,年初隨父援京城,率兵為先鋒,屢立戰功。京城少年,除了種無傷等幾人外,沒有幾個能被伯奮放在眼裡,正當奮有為,建功立業之時,憑空冒出個蔣芾岳子禮,風頭甚銳,竟完全把伯奮壓了下去。伯奮豈能心服?
削減廂軍,擇其jīng銳在京城建立兩隻新軍,一為騎兵,一為步兵,伯奮成為蔣芾的手下,整訓騎兵。短短的幾天時間裡,朝夕相處,伯奮並未覺蔣芾有何出眾之處,緣何讓官家喜歡得不得了!工作中,伯奮沒少給蔣芾出難題,蔣芾卻從未做出丁點不滿的表示。
鐘相叛亂於東南,伯奮率所部隨軍出征。十幾rì,跋涉三千餘里,快到了極點;以五千疲憊騎兵,大戰七萬士氣正盛的叛軍,摧枯拉朽,一戰而勝;追亡逐北一rì一夜,俘獲不可勝計,敵軍為之奪氣。這些事兒,伯奮自知難以勝任,而蔣芾全做到了,做得還非常漂亮,伯奮豈能不服?
伯奮並非小肚雞腸之人,錯了就是錯了,錯了認錯就是了。今rì,心悅誠服地一拜,自己心裡也舒服了許多。
蔣芾拉起張伯奮,「哈哈」大笑,道「將軍何須如此!」
伯奮赧然道「末將原來……」
蔣芾打斷張伯奮的話,充滿感情地說道「將軍不因個人恩怨而壞國事,實乃大丈夫所為,此戰兇險,非將軍之勇不得成功,蔣某記下了!」
「哈哈!」二人對視大笑,種種不快盡在這笑聲中煙消雲散。
夜深了,蔣芾大帳內的蠟燭還在亮著。蔣芾坐在地圖之前,紋絲不動,好似泥塑的真身。每一座城池,每一條河流,每一條小道,每一處險隘,每一座島嶼,都深深地印在腦海中,它們忽而放大,如同實物清晰直觀;霍地縮小,變成一個又一個符號。看累了,站起來走一走,想到什麼,回身再仔細地看。不能確定的地方,臉幾乎貼到了圖上,彷彿要將地圖一口吞掉;拿不準的距離,直接用尺子去量,然後記在紙上。
踱過來,繞回去,千軍萬馬在大腦中廝殺;勇士的血、懦夫的淚交織在一處,刺激著人的心兒,不但不覺得困頓,反而越來越jīng神呢!
突然,蔣芾心內一亮,冒出一個絕妙的想法,不禁拊掌而笑。
「大帥因何事笑啊?」
蔣芾抬頭一看,說話之人正是承信郎、帳前主管機宜文字的胡閎休。
蔣芾連忙說道「先生快坐!」
胡閎休祖籍東京汴梁,宣和初年入太學,與吳師古等同道之士相往來,吳師古等人伏闕上書,他也是組織人之一。後來,吳師古入仕,極力推薦胡閎休是有大學問的人,趙構親自召見,上所著《兵書》二卷,趙構大喜,升其為承事郎。蔣芾訓練廂軍,胡閎休入慕襄助,蔣芾禮尊有加,稱先生而不名。
胡先生雖然滿腹經綸,歲數卻只有三十六歲。
兩人相對而坐,胡閎休問道「大帥成竹在胸了?」
蔣芾道「也未盡然。從地圖上來看,想徹底剿滅這股匪逆,水戰才是關鍵啊!可是……」
「是啊,大帥所言極是!算rì子,虎翼水軍也該到了。不知他們戰鬥力如何?」
「看看再說吧!」
這時,忽聽帳外有人道「大帥,岳州方面送來一名叛軍領,您見是不見?」
蔣芾與胡閎休相視而笑,蔣芾道「立即把人帶來。」
「是!」
九月二十七rì,宋軍6軍兩萬、水軍三萬,水6並進,抵達益陽城。水軍大寨扎在萬子湖邊,與路上的營寨連在一起,綿延十里,巍為壯觀。
第二rì剛剛起來,探馬來報叛軍進攻水軍大寨。蔣芾快馬直趨水寨,登上帥船,極目遠望湖面上密密麻麻擺著幾百條戰船,五艘車船為核心,擺好陣勢。
一葉海鰍船箭一般駛來,船頭激起幾尺高的浪花,船頭立著一名彪行大漢,頭上扎著紅綢,裸著上身,露出一條條腱子肉,手裡提著鬼頭大刀,來到寨門前挑戰「宋兵聽著,某乃刺天聖使楊欽,楚王駕前稱臣,官居水軍都統制一職,哪個不怕死的敢與某一戰!」
小船圍著寨門打旋兒,楊欽的聲音越叫越響。
水軍還沒有經過大仗,不能先失了銳氣。蔣芾回頭目視眾將,問道「哪位將軍願出寨一戰!」
「末將願往!」
話音剛落,人群閃出一人,蔣芾一看,正是朱平。
朱平殺伐驍勇,水xìng尤佳,正是合適的人選。
蔣芾交代一句「小心」,朱平躍船而下,正好落在一條棹櫓船,吆喝一聲,寨門開啟,殺將出來。
船隻駛進一丈之內,朱平陡然竄身而起,雙手握住長刀,一記「力劈華山」迎頭跺下。楊欽見其勢難當,側身讓過,轉身橫切朱平右肋。長刀「嘩」地斜斬而下,只聽「滄啷」一聲,火花飛濺,二將實打實拼了一刀。朱平落在船身之上,合身再上,與楊欽殺在一處!
朱平力大刀沉,勢如千鈞;楊欽身形迅捷,高接低擋,也不甘示弱。海鰍船在水面上一圈一圈地繞動,水花落了又生,寨內寨外鼓聲隆隆,喝彩聲此起彼伏。兩人鬥了足足半個時辰,還未分出勝負。
再看這時的朱平,渾身濕漉漉的,彷彿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楊欽也好不到哪去,身子遠沒有開始時靈便,招式也是越來越慢。
朱平「哇呀呀」怪叫一聲,大刀一連劈出十幾刀,刀光霍霍,將楊欽罩得死死的,不知楊欽如何招架。
「當」地一聲脆響,刀光散於無形,楊欽的身體如風一般向後盪去,眨眼之間,身子已在船外。
所有人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著。
朱平不依不饒,拖刀就追!
楊欽身子與船幫成了一條直線,雙腳鉤住船板,大叫一聲,身體「忽地」躍起,如大鵬一般,從朱平頭頂飛過。雙腳「啪啪」連環踢出,眾人還沒有看清到底生了什麼,朱平「撲通」一聲,栽到水裡。
「好,好哇!」
「楚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叛軍齊聲高呼!
宋軍這邊卻沒有一絲聲響。
過了一會兒,朱平鑽出水面,爬上小船,灰溜溜撤回大寨!
「啊呀!氣死我也!」
一名宋將跳下帥船,手持鋼叉,飛也似的來戰楊欽。
這人也是蔣芾老鄉,名喚王慶。
楊欽氣定神閑,從軍士手裡接過長弓,弓拉如滿月,「嗖」地shè出一箭。王慶看得仔細,大罵一聲,揮叉一攪,箭矢化為齏粉。此箭力道全無,顯見敵將已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
王慶正在得意,第二箭到了。
鋼叉輕輕一撥,箭矢「噗哧」一聲,扎進了河水裡。
王慶裂開大嘴,想笑還沒笑出來,敵箭又到了。
「這人恁地無聊,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王慶的力道又減了一分,雙手一顫去撥來箭。
「呀!沒動!」
火花飛濺,箭矢略微偏了點方向,度卻是更快了。這時王慶再想招架已是不及,「砰」地一聲,正中右臂。
王慶「哎呀」一聲,掉進水裡。
第二陣,楊欽又勝。
叛軍的喝彩聲直衝九霄。
而叛軍的戰船慢慢向前壓來!難道,叛軍要乘勢進攻大寨?
蔣芾面沉似水,一連派出三將,都大敗而回。
帳下大將朱安不識水xìng,站在船上就暈,不能出戰;張伯奮留守大營。蔣芾雖然好點,掉進水裡淹不死,也僅限於此而已。叛軍水軍實力強大,若乘勢進攻,能不能守住實在是沒有把握啊!
這時,虎翼軍戰將中閃出一員黑臉大將「末將陶仲文請戰!」
陶仲文,蔣芾不認識此人,不知道他武藝如何?
蔣芾問道「敵將勇冠三軍,將軍若無把握,還是不要出去了!」
陶仲文瞪著一雙牛眼睛,鋼針一般的黑鬍子高高地翹起,怒道「大帥為何小瞧我陶仲文?末將不能取勝,決不活著回來!」
「好!」蔣芾大喜,「拿酒來!」
蔣芾親自斟上兩碗酒,取過一碗遞到陶仲文面前,道「願將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陶仲文一見美酒,翹翹的鬍子都笑起來,一口喝盡,道「大帥恁地小氣,只有一碗嗎?」
蔣芾有點喜歡上了這名毫無心機的猛漢,笑道「應有盡有!」
陶仲文也不廢話,抓起酒罈「咚咚」,一氣喝凈。抹抹腮幫子,似乎意猶未盡。蔣芾非常奇怪,命人再去取酒。於是乎,陶仲文連干三壇美酒。就在帥船上,脫掉上衣,露出一身黑毛,手提雙鐧,駕船來戰楊欽。
小船徑直駛到敵船前,「刷」地定住,陶仲文搖三搖晃三晃,與街頭的醉漢無異,差點栽進水裡,惹來叛軍陣陣鬨笑。
陶仲文作勢yù躍,想想不敢,又退了回來。
「哏嘍」,打一個飽嗝,喝道「反賊還不過來送死!」
風兒一吹,酒氣送到楊欽鼻邊,楊欽心道「喝了這麼多酒,還來打仗,只為送死嗎?」
楊欽騰身而起,鬼頭刀摟頭剁下,亮堂堂的刀面shè出耀眼的白光,愈顯得刀光凌厲,猛不可當!
蔣芾臉sè鐵青,怔怔地看著,早已想到了結局。
陶仲文醉眼惺忪,瞧著楊欽的大刀,慢悠悠揮動左手熟銅鐧迎了上去,右手鐧斜掃敵人身體。雙鐧度很慢,全然感覺不到一絲殺氣。楊欽冷笑一聲,運足全身力氣,必yù一刀將宋將斬於刀下。
刀鐧接觸的剎那,陶仲文猛然暴喝一聲,勁力迅攀升到了,濃濃的殺氣爆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當,嗖」,刺天聖使的大刀,真的飛上了天,連帶噴出了一口鮮血!
楊欽身體還未落地,不能變換姿勢,雙眼一閉,等死了。
陶仲文右手銅鐧輕輕一帶,將楊欽帶到面前,抬起一腳,將楊欽踏在腳下。
幾萬觀陣的官兵,全都看傻了眼,本該喝彩的宋軍士兵,也許因為一直在輸,已經沒有喝彩的習慣,只是靜靜地看著。
「哏嘍」,陶仲文又打了一個飽嗝,裂開大嘴嘿嘿笑著,「兄弟,不好意思,沒管住饞嘴,咱喝得有點高了。念你連勝五陣,牛爺爺勝得有點不光彩,饒你不死,回去休息,明rì再戰!」
楊欽聽得一愣,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抱拳拱手,跳回小船,回歸本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