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狗

「我們總會回到母親的墳前，像條被遺棄的狗一樣哀嚎」

陳沐望著「熟睡」中的母親，眼中的悲傷一閃而過，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便與一大堆親戚商量起了葬禮的事情。

傍晚總是美好的，如果遇到晴朗的天氣，奶奶家的枯樹總會恰好與落日的餘暉相交輝映。

往日陳沐總會與奶奶找個小馬扎，奶奶一邊搖著蒲扇一邊聊著古老的東方神話，而陳沐則會聽著一遍又一遍重複的故事，不厭其煩。

悲傷這種情緒很奇怪，小時候陳沐跟隨親戚參加葬禮的時候就發現，對一個人越在乎，葬禮上並不會表現的多傷心，而越不在乎的人偏偏卻哭的死去活來。

這是為什麼呢？

陳沐的腦袋此刻很亂，曾經遺忘了很久的記憶紅的白的青的，一股腦的全都涌了出來，明明沒有什麼大事，卻攪得陳沐汗珠直流，頭疼不已。

「小沐你二叔那家出了兩千，其他人雜七雜八的湊了三千多，我這裡有八百塊錢，能訂一副稍微好點的棺材了……」

奶奶倚在早些年就因為母豬被毒死而廢棄的豬圈牆上，眼睛佂佂地盯著陳沐，用那與親戚討價還價而乾裂的嘴唇說著一些關於葬禮的事情。

陳沐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的點著頭，淡淡的回了一句：

就這樣吧！

隨後便再沒言語，只是眼睛盯著黃昏留下的餘暉，不知道在想什麼。

奶奶也不多說話，也只是站在那裡，看著陳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三天的葬禮伴隨著棺木的下葬而結束。

村子里還是保留著舊俗土葬，但伴隨著科技的發展，火化與土葬結合就成了這小小縣城的一個習俗。

「人死了，但我們活人的日子還要繼續往下過。」

陳沐的奶奶沒有什麼文化，可是時間卻成為了最好的老師，老人對陳沐說道：「我會幫你看著琳的，趕緊回去回去，好好學習，你好呀你母親也會開心的。」

「琳」是媽媽的小名，村裡都這樣叫她。

陳沐上公交車前，手裡還攥著老人硬塞給的三百二十塊錢，腦海里是老人的話語：「好好吃飯，在學校別餓著自己，沒錢了就問家裡要。」

老人說，她在家裡用不到多少錢，三塊錢能買不少饅頭呢；她還說，只要別在學校餓著就好；別委屈了自己，有什麼事情和她說，雖然老了，可還是健壯呢！

陳沐沒怎麼說話，但是卻都知道。

老人平常都吃白米湯泡饅頭；

老人腿腳並不好，但還是會經常騎著三輪車去附近的集市賣養的母雞下的雞蛋，一個雞蛋賣三毛，一天賣個十多塊錢；

老人平常會騎個三輪車走上兩公里去商戶家剝蒜，一袋子剝好的蒜能掙二十塊錢呢；

老人說她這樣一周能攢一百多塊錢，比個別年齡比她小的年輕人都強呢！

陳沐從小就不喜歡多說話，他一直記著這些。

但老人卻不清楚陳沐每次都會在下一站下車，返回來看著老人去商戶的家裡幹活。

刺激的辣味總會把老人的眼睛辣的睜不開，手掌上都是燒掉的老繭，而陳沐總會在無人的角落看一會，有的時候幾分鐘，有的時候一個多小時，就僅僅是看，不是不想去買瓶水，幫幫忙，而是怕老人對自己失望。

老人不讓陳沐下學，理由僅僅是家裡就這一個大學生，就算死也不能停，老人很倔，陳沐擰不過她，她說，大學生能有出息，不會受累……

陳沐深吸了一口氣，在公交車上向老人揮了揮手，隨後公交車緩緩開走，老人的身影也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在經歷了一天的倒車后，目的地終於到了，在校園門口，陳沐拿著行李向校園內走去，後面還尾隨著一條小田園犬。

一個小男孩驚奇的拉著媽媽的手，另外一隻手指著田園犬，喊道：「媽媽，看！那邊有隻狗！」

陳沐看著小男孩和自己身邊的小田園犬，愣了一下，隨後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語：

「一條野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