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索 (上)
廣州工地。
昨天阿索提了要走人,今早包工頭王胖子給阿索結一下這個月的工資。
阿索只幹了18天,還含休息,沒想到王胖還是給他結了三千塊。王胖子跟阿索接觸不多,只有每個月結賬的時候見一次,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阿索身體不好,總會咳嗽。工地灰塵大,咳嗽的人其實不適合干這行。可,阿索又能幹啥別的?王胖子故作不經意地問:「阿索,什麼事這麼急啊?」
「家裡,家裡有點急事。」阿索低著頭,黑紅的臉看不出心情,低聲回答道。
「那以後還來嗎?」阿索彷彿聽見了什麼匪夷所思的話,最終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王胖子是人精,知道家裡絕對不是出了什麼好事。再怎樣,這也是自己小老婆的老鄉啊!王胖子又掏了五百出來,硬塞進阿索手裡,「阿索,這錢你得拿著。不許省,給你老爺子買點補品!給你兒子買點玩具!你這好幾年不回家的,他們都想你。別空手回去,那大山的。你以後想下趟山給兒子買個玩具,容易的啊!必須拿著,不許跟王哥客氣。」阿索起先還堅定地說這錢不能拿,不能拿,可到後來,阿索紅了眼,看著王哥的眼裡滿是悲傷和感謝。
王胖子看著阿索紅通通的眼,後悔了:錢拿少了!阿索這是碰上大事了,應該給拿個一千!一上午王哥心裡都不是滋味,抽了半盒煙,他混社會久了,什麼都不怕,就怕人給他來真的,來真感情。阿索紅通通的眼,他總也忘不掉。他想找個人問問阿索遇上什麼難事了,可又怕真知道了:他王胖子這一千,哪怕是一萬,在大事面前,又頂個屁用啊!王胖子嘆了口氣,活著誰特娘的容易!
阿索上火車之前,找了個照片店,列印了兩張照片。阿莫的照片很少,只有紅底的學生照;爺爺倒是早就準備好了黑白照片,照片里的爺爺笑得很從容,很安詳。照片店的人看見黑白照片,明白了七七八八,道了句「節哀」,又補充道:「那孩子照片和老人照片一個尺寸啊?會不會不太吉利?」阿索低聲說:「沒事,孩子和老人都死了。」照片店裡的人過了半天才緩過來說:「要不要幫你把兒子照片給p成白底的,免費的,不加錢。」阿索笑著拒絕了。
早上八點出發。第二天一大早,阿索才趕回大涼山。這時間,他算過好幾遍。
老話說:山裡鬼怪多。鬼怪啊,最喜歡抓弄老人和小孩,大涼山懸崖之上,年輕人能出去的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小孩。按理說,這兒應該經常出現「髒東西」的,但這,卻是平平安安,一隻妖魔鬼怪、山靈精怪都沒有。
為什麼呢?因為這裡有彝族最優秀的祭司——阿索。哪怕村民不再給錢,他仍然在村中間的土地深處,埋了一副注入著自己靈力的神圖,守護著村子里的每一個人。就像他給兒子的手鐲,哪怕他遠在天涯,也能護佑自己的兒子不被鬼怪傷害。鬼怪易防,人心難測。
在最合適的時間,他拿走了那副護佑村民的神圖。不僅如此,他還換上了一張能吸引各路亡靈的引鬼符。他的兒子死了,同一天,他的老子也死了。在他看來:這個村子,沒有一個人是乾淨的。哪怕不是兇手,也是沉默的幫凶。沉默的圍觀者就是兇手的幫凶!
到了晚上,村子里各個角落傳來了人類痛苦的呻吟,阿索享受地聽著這些人的慘叫:如果他去問,這些人,老的小的,都會說不知道;如果惡鬼去問,他們都會忙不迭地說實話。
人啊,真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