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羲與金羲

「平行宇宙，是一種在物理學里尚未被證實的理論，根據這種理論，在我們的宇宙之外，很可能還存在著其他無窮多個宇宙，而這些宇宙是宇宙的可能狀態的一種反應，其中的基本物理常數和我們所認知的宇宙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

物理老師，一個有點禿頂的老頭，講天體物理時扯到了平行宇宙理論，感興趣的同學聚精會神聽著，幾個對課外知識不感興趣的女生抓緊時間在筆記上塗塗畫畫，還有幾個搗蛋鬼，一邊聽著老師的閑扯，一邊趁機搞著小動作。

「這無窮多個宇宙，分別在屬於自己的時間軸上，互相平行地進行著。可以拿樹狀圖做比喻，當時空進行到一個原因事件支點時，就會有幾個分岔支線，通往不同的事件結果……」

窗外，藍天白雲，晴空萬里。

一切都那麼正常。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缺了一角的那塊雲朵，在微風的吹拂下緩緩飄動，那塊缺角悄然彌合不見。

也沒有人注意到，少了幾隻大雁的雁群，散亂的隊形重新排列齊整，在頭雁的帶領下繼續向遠處飛去。

也沒有人注意到，某個教室的最不起眼的角落裡，那個總是打瞌睡的後進生消失了。

……

書院門外，幾輛寬大的馬車排列在街道邊上，劉副院長站在車隊邊上囑咐著什麼。

馬車的車廂里，穿著長衫的金羲緩緩睜開了眼睛，迅速坐直了身體，警惕地四下張望，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熟悉的馬車之中，這是，馬上要出發去遊學的時候，自己成功離開了循環？還是又回到了循環的起點？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天上飛過幾隻離群的大雁。

周圍都是雜亂的聲音，幾個訓導的大嗓門在叫喊著指揮學生上車，馬車外是來送別的學生家長們叮囑的聲音

「我們，竟然出來了？」金羲聽到了另一個自己的聲音。

循環的起點是沒有另一個自己的，如此看來，現在應該已經擺脫了循環。

「你在哪裡？我記得在最後一刻你被留在了我們循環的那處時空里，你是怎麼出來的。」

「你能相信嗎，我的身體沒了，只剩下靈魂。我都不知道怎麼就出來了。」

「是因為你滯留在原本不屬於你的時空嗎？」

「誰知道的，到底是誰把我們帶出循環的，我要找他算賬！讓他還回我的身體！」

短暫的失落後，靈魂體又恢復了正常，不論怎樣，能脫離那無限的死循環就是好事，回家的辦法慢慢再想吧。

「不過只剩了靈魂也不算壞事。反正現在我是想穿牆就穿牆，想飛就飛，從心所欲……」靈魂體感受著自由在任何物體中穿行的暢快，身體絲毫重量沒有，他穿透了馬車廂的上壁，緩緩向天空飄去。

可是剛離開馬車沒多遠，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回金羲身邊。再次嘗試，依舊如此。

「看來，你的靈魂不能離我太遠。」

金羲看到靈魂體的情緒好轉，心情也好了一些。

「對了，這是哪裡？」

「登州書院門外，我們即將去陳州遊學。」

「你不是登州書社的學生嗎？咋跟著書院遊學了？」

「我娘是書院教授，給我走了個後門。」

這是靈魂體的金羲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這種聞所未聞的「馬車」。

在路邊停靠的一共四輛，一個小車廂，三個大車廂，都是由兩匹馬拉著前進。

這種書院制式的馬車依舊是前馬後車，可是那兩匹馬拉著的巨大車廂，大車廂的大小已經不下於自己世界的中巴車了，小車廂也比一般的麵包車要大一點。

大車廂厚重的黑鐵底盤下，黃銅裝飾的輪轂后藏著幾根極具彈性的粗大金屬條，看起來像是減震器，減震器的里側好像是幾個動力核心一樣的裝置。

靈魂體對此比較感興趣，特意飛過去鑽到車廂底下研究了好半天，才發現車廂也是可以單獨驅動的，只不過，看著厚重的金屬車廂壁，以及車廂中內置的種種設備，重量屬實不輕，所以單獨依靠車廂的動力，雖然行進即為平穩，可是速度不會很快。

而車廂前的這兩匹「馬」，他們稱之為「火晶馬」，大小與真的高頭大馬差不多，是一種由能量石驅動的機械。渾身與車廂一樣的黑色。但是馬蹄卻寬大厚實很多，材質像是橡膠或是更有韌性的某種材料，落在地上竟不會發出很大的聲響。

馬車終於啟動了，馬的頸下冒出陣陣白氣，應該是某種供能系統在運作，馬的眼睛像是兩顆在發光的水晶球，裡面倒映著馬身前的道路。

靈魂體的金羲又開始大呼小叫。

「哇塞！全息投影的操作！」

車廂頭的駕駛座前，操作台上出現了兩匹拉車的馬、以及方圓幾十丈路況的全息投影，畫質極其細膩，惟妙惟肖，要不是自己是靈魂形態，金羲要就手癢地想去操作一番了。

「對了，你循環中不就是被一群人在馬車上追殺的嘛？」

「沒錯，我們在馬車上經歷半個時辰之後，在到達青州之後，會休息一會兒，緊接著就會出現一夥武裝分子襲擊馬車。」

「那要不要提醒馬車上的人？」靈魂體有些擔心。

「現在說出來也沒人信，我前一百多次都被當成了精神病。」

「後來就不提了？」

「嗯。」金羲思考了一會兒，在循環中，最優解就是離開青州之前，那伙人會出現在車隊前，攔下馬車，金羲就跳下馬車，將他們引到青州郊外一處盜賊窩點，讓兩伙人打起來。

正思索之際，車廂上來了二十來個女學生，看樣子是一個班的，金羲輕輕地轉了一下身體讓開道路望向車隊前方，果不其然看到外面有個熟悉的身影，也只有自己的「母親大人」才會如此「貼心」地給自己在的車廂安排一堆女學生。

幾分鐘之前，凌羽靈站在車隊前面問：「哪位乖乖同學願意幫我拎一下行李呀？」立馬就出現了幾個自告奮勇的小夥子，十分樂意為這位看起來年輕漂亮又古靈精怪的「小教授」服務，隨後他們就看到了那幾個比自己個頭還要大的行李箱……

然後金羲就看到這個看起來與自己年齡相仿、身材嬌小、在馬車窗外蹦蹦跳跳朝自己招手的小姑娘領著幾個拖著巨大行李箱的男生上了第一輛馬車————個頭最小，只有三個座位，但是每個座位都十分寬敞，是最舒適的一輛。

剛剛在輪迴中窺見的自己出生時的一幕，在宮殿中生下自己的，的的確確就是眼前這個「小丫頭」，而十幾年來，她的容貌沒有絲毫的改變！心性也一直如同一個小孩子一般。

難道自己母親真的是傳說中駐顏有術的高人？可惜在池塘中沒有看到關於母親的更多事情，也沒有任何關於自己父親的消息。

……

他老遠看見凌羽靈下了馬車，三步兩步到了自己馬車前朝自己招手，還沒作出回應，就見凌羽靈一下子躥到自己的車廂裡面，抱住還在出神的金羲，並且大大地親了一口。

「別鬧了娘，您可是這次遊學的帶隊教授啊。」金羲注意到自己這邊已經成為整個車廂的焦點，輕輕咳了兩聲。

「嘻嘻，你是怕暗戀的小姑娘誤會你？」凌羽靈坐在金羲的腿上，撒嬌一樣說道。

金羲有點頭疼，關於這是他的母親，並非相好的姑娘一事，面對同學渴望八卦的眼神，他與同學解釋過數次，最終搬出官府的戶籍冊以及書院的教授身份證明，才讓同學們將信將疑地打發走了。

而鬼靈精怪又漂亮可愛的凌羽靈，在書院里也有眾多男同學作為粉絲，他們見到金羲與凌羽靈如此親密，總會暗暗地對金羲也總是懷著若有若無的敵意。

這時車窗響起清脆的女聲：「哥，你今天好像情緒不佳，是為什麼呀？」

金羲一直覺得妹妹的嗓音是天下最好聽的聲音，至少在書社中金羲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比金玥的更悅耳，用百靈鳥和畫眉的聲音比喻都顯得有點遜色，更像是萬鳥之靈的淺唱。

而現在金玥到了青春期，金羲還時常擔心妹妹的嗓音會隨著年紀的成熟變得失掉原先的純潔清脆的質感，可是每當再次聽到妹妹脆生生的呼喚，一顆發懸的心又會稍稍地放下。

「沒事呢玥玥，我只是一直在思考。」

金玥思慮單純，但是小小年紀又極為敏感，總能夠察覺到自己細微的情緒變化。

「呀，蛋糕！早上買的，忘了給哥哥了！」金玥蹦蹦跳跳地抱著蛋糕，跑進了金羲的車廂，將蛋糕遞給金羲。

「好啦玥玥，我們要出發啦。」

凌羽靈牽著金玥的手一溜小跑上了第一輛馬車。一個車夫，凌羽靈和金玥三人就坐滿了。

金羲所在的是第二輛，書院的劉副院長在尾車壓陣。

「人齊了，啟程！目的地陳州，路程共一千三百里，你們將在路上經歷五個時辰！」車夫洪亮的嗓音喊了起來。

金羲環顧車廂，發現整個車廂中，接近二十號人，除了自己與車夫，其餘的全是一些年輕的女學生！他這時才想起凌羽靈下車前回頭給了自己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車隊終於緩緩地啟程了，一路沿著大街出了城門，隨後繼續向西在官道上有條不紊地行進。

……

城外一處丘陵上的密林中，出現幾個背著長匣子的人，騎著幾匹青綠迷彩色的火晶馬，加之身著黃綠色的衣服，在密林中毫不起眼。

他們遠遠地望著車隊沿著官道行進，等到走出一段距離之後，領頭的那人一聲呼哨，其餘幾人身下的火晶馬眼睛陡然亮起，頸下噴出一股蒸汽，隨後遠遠地墜在車隊後方三里地左右的距離，跟隨車隊的速度，不緩不急地前進，既可以保證不被車隊發現，又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追上車隊。

一路官道極為平穩，窗外也儘是樹與山，這讓想看沿途景緻的靈魂體金羲有點略微的失望，開始與金羲進行深入的聊天。

「喂，你知道嗎，我們那個世界，人人都有智能手機，什麼好玩的上面都有。」

「你不是說手機跟我們的這種傳訊盒功能一樣嗎？」

「那不是智能手機！誰知道你這個傳訊盒只能傳消息呢？屏幕上只能有字，圖都沒有，沒意思。」

儘管金羲與靈魂體對話的聲音盡量壓低了，但是前後座的女生還是發現了他在自言自語，於是金羲趕快拿起傳訊盒湊在嘴邊，假裝在與他人通訊。

「要不這樣吧，為了區分咱倆的稱呼，你是一號，我是二號。」靈魂體的金羲想起來初中的時候班上有兩個叫「張磊」的同學，老師為了區分他們，就叫他們「張磊一號」和「張磊二號」。

「這是你的世界，而且你比我厲害那麼一點點，所以叫你一號也不吃虧。」

聽著靈魂體的解釋，金羲覺得這個稱呼還說得過去，就同意了。

百里不同天，剛從登州府出發時還是一片晴天，可越往西的天越是陰沉。

時間臨近中午，車隊到了青州府地界。

一片厚重的烏雲從遠處壓近，蓋在車隊上空的天穹上，金色的陽光從烏雲的邊上透射下來，一道道金光割開了筆直地映在微微潮濕的土路上，隨著路邊草葉上的露珠閃動。

車隊加快了行進速度，很快到達了青州城外的驛站，車隊在此停靠休息，坐了幾個時辰的眾人還是紛紛下車活動筋骨。

後面追行的幾人在距離車隊不到兩里的地方勒馬停下，並找到一片有著密林的小山坡，隱匿在樹叢中，遠遠觀察著車隊的動向，同時領頭的那人拿出一個風格跟大明完全不同的傳訊盒來，對著小聲說著什麼。

此時書院車隊眾人在驛站外的休息區或站或蹲，或者找方便依靠的地方斜靠著，呼吸著帶著淡淡泥土清香的空氣。

凌羽靈走下車廂后，去驛站的飯館買了幾個包子，遞給金玥和金羲。自己抓了一個，幾口把一個肉包子吃完，隨便抹了兩下手，若有所思地順著車隊一路走來的轍印，往後瞥了一眼。

凌羽靈轉身對身邊幾個人說：「本教授去摘幾個野果嘗嘗。」

「這地方哪裡找野果呢？」金羲看這附近似乎也沒有什麼果園，而且沒過多久那伙強盜就要出現了。

「剛走過來的路上，我看到一片果林，嘻嘻，正好適合去摘果子。」凌羽靈隨口說道。

「娘，我們跟你一起去吧？」金玥有點擔心她一個人出事。

「你們別跟來，草里有蛇，咬你們哦~」話音還未落下，凌羽靈已經蹦蹦跳跳地不見了蹤影。

「娘——車隊還有一刻鐘就要出發了，快去快回啊！」金羲對著凌羽靈消失的方向喊著，心裡想著，反正盜賊是從馬車前出現的，凌羽靈不會遇見。

他沒有想到的是，那伙人此時還在馬車隊後面跟僱主進行交涉。

那片密林中，迷彩的火晶馬安靜地卧在草叢中，幾個偽裝好的人將領頭人拱衛在中間，聽著他與傳訊盒那頭的人越來越激烈的交流。仔細聽，他們說的竟然不是中文，而傳訊盒那邊與領頭人之間的對話，離不開「動手」「毀約」「車隊」「在青州」這幾個關鍵詞。

「OK，OK，我們等他們一出青州就動手，東西歸你，不過答應的報酬要翻倍！」

等領頭人放下傳訊盒之後，正準備叫手下人過來，突然身旁響起一個小女孩聲音。

「你們這群雜毛猴子又要搞什麼壞事？」

「誰？！」幾個人反應極為迅速，他們都是從血火中摸爬滾打出來的老手，也是在他們組織中的精銳。

背後的武器是他們最強的憑仗，不知多少敵人被他們用手中的利器轟殺，即使曾經面對官府數百人圍剿他們也可以毫無懼色地突圍。

而能在這種地方發現他們的，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小姑娘，他們抬頭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早在那幾人聽到聲音的一瞬間，背後的長匣子已經打開，領頭人一把抓出裡面致命的武器，那是一個粗長金屬的圓筒，幽深的筒中雷電與火焰已經蓄勢完畢，正欲噴薄而出，一股毀滅性的死亡氣息蔓延開來！

……

一小堆紅彤彤的晶瑩剔透的野樹莓被凌羽靈捧著分給金羲金玥兄妹，凌羽靈自己也拿了幾個丟到嘴裡。

「這個時節正是遊玩的好時候呀…..嗯，好吃，返程時多摘點帶回家。」

金羲很疑惑，為何本應出現的盜賊遲遲沒有現身。

眾人吃飽喝足，各自回到了馬車上，在車夫呼應聲中，車隊繼續向西出發了。

烏雲終於承受不住水的重量，化作了雨澆了下來。一處小山坡上的茂林中，野草在春雨的滋潤下快速地蔓延，夾雜著泥土和春水的雜綠色遮蓋過來，漸漸地掩埋了底下幾具火晶馬的殘骸。

「特遣二隊失蹤，任務失敗。」某處府邸中，座上之人狠狠地捏碎手中的傳訊盒，眯著的眼神中掠過一絲陰冷，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車隊的人絲毫不知一場重大的危機已經被悄然化解，路途無聊的他們，在幾位書院教習的組織下，每個車廂中都傳出陣陣歡歌，隨著車隊向遠方行去。

旅途，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