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香料

「可是，你們是朋友不是嗎？」

「是啊，我們是……」莉亞傻傻地回答，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

看著自己父親真摯的表情，莉亞突然覺得有些冷，為什麼，屋裡的壁爐明明在燒啊。

被莉亞盯久了，尼爾森先生臉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他轉過身，招呼莉亞的弟弟，「喬治，和我去準備明天的麵糰。」

「是。」

尼爾森夫人說要哄安娜睡覺也走了，就剩莉亞一人在客廳里。

莉亞垂著頭，她的眼眶通紅，死死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

……

早晨，「失蹤」了許久的尼克終於來上班了，「嘭，」一大疊書被尼克扔在桌上。

那個可惡的牧師，尼克恨恨地想，居然說自己腦子有問題，強制讓他休假甚至還想解僱他，最可恨的是休假期間還不發薪資！

尼克平時很捨得花錢，吃穿用都是自己能力範圍內最好的，突然停了他的薪資，生活一下子捉襟見肘，這也是他休假結束后急急忙忙來學校的原因。

「早安，尼克，」維爾向尼克打招呼，今天早上教堂那裡沒什麼事，維爾就直接來學校了。

尼克當作沒聽到，這個維爾圍觀了數次他出糗的樣子，偏偏還和自己一樣是普羅神教的人，要是他將自己的醜事說出去怎麼辦？尼克已經在計劃著暗殺維爾了。

還有……尼克抓了抓脖子，怎麼這麼癢啊，果然不能太多天不洗澡。

「天哪，尼克你……」維爾的聲音突然在耳畔炸響。

「鬼吼鬼叫什麼！」尼克不耐煩地轉過去看，只見維爾的手指著自己的手臂，表情驚恐，細看指尖還在隱隱發顫。

他皺眉看向自己的胳膊，「啊，」的一聲，尼克跳起來。

他的手臂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紅點，有的已經突起變成了疹子，脖子上被尖銳的指甲抓過，有的紅疹已經滲出了液體。

一瞬間，所有教員都離尼克遠遠的，有的甚至已經奪門而出，要是傳染病那就太可怕了！

維爾看起來也有些害怕，但還是稍稍走近尼克說：「快去找牧師大人。」

尼克也呆了，難得不挑刺地跟維爾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牧師離尼克遠遠的，生怕沾染到他的氣息。

「不知道為什麼，上一刻還好好的，突然就起了紅疹，」維爾代替尼克回答。

牧師正想說什麼，一人匆匆跑來：「牧師大人，不好啦，好多人來了！」

維爾抬頭，看見入口處湧來一大批人，這些人身上裸露的地方長滿了紅疹，所到之處，旁人自動分成了兩邊。

一人看見牧師就要衝他撲過來，牧師驚得控制不住表情，連連後退。

關鍵時刻，維爾挺身而出，擋在牧師身前，摁住了來人的肩膀，牧師逃過一劫，喃喃道：「瘋了，都瘋了。」

「我是不是得了傳染病啊……」那人伸出的手布滿紅疹，維爾一放開他，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沒事的，教會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信眾，你們都會得到治療，」維爾蹲下來說。

在維爾以及各個神職人員的安撫下，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牧師撫平受驚嚇的心臟，捏著鼻子開始診療。

低階神職人員用一塊布包住口鼻，將信眾們安置在教堂的各個位置，輪流帶去給牧師看。

「這個……」牧師看過幾個病人後皺起眉。

「怎麼了？難道真是傳染病嗎？」一直蹲在牧師身邊的尼克緊張地問。

「這好像不是傳染病，更像是對某一種東西起了不良反應，體現在身體上，皮膚就起了紅疹。」

不是傳染病啊，大家都鬆了口氣。

「你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做了什麼不同於平時的事？」

「被問到的人一臉迷茫，「沒有啊，我昨天早早地睡覺了，早上起床后，去尼爾森麵包店買了麵包，然後就去做工了，接著就出了紅疹。」

「我也去了尼爾森麵包店，」突然有人嚷嚷道，「我特地早早地去買他家新款的麵包的。」

「我也是，我也是」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應和聲。

維爾看向尼克，在他臉上，震驚、恍然大悟和憤怒糅合在一起，使他的臉像個調色盤。

果然，尼克也去過。

「牧師大人，」還有人關心著最重要的問題，「我們還能恢復原來的樣子嗎？」

「應該可以，」牧師也是頭一次碰到這種情況，不敢太絕對地說，「但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沒了生命危險，所有人開始深究其中的緣由，最後他們總結出來：

凡是今天早晨吃了尼爾森麵包店新款麵包的人都起了紅疹。

牧師治不了他們的紅疹，只能讓它們自己痊癒，於是人們集體跑去尼爾森家討要說法。

「哐哐，」有人用力拍著門，「尼爾森你個老傢伙快給我出來！」

「尼爾森，你這個心腸歹毒的傢伙！」

突然間，門開了，尼爾森出現在門口，他的皮膚白凈，一點也沒有起紅疹的跡象，「這是怎麼了？」他茫然地問道。

聽了這話，大家更憤怒了，「你們家的麵包把我們害成這樣，你還有臉問？」

人群中有相對冷靜的人和尼爾森解釋了來龍去脈，尼爾森倒吸了口氣。

還好，還好，本來喬治想拿塊麵包做早餐，自己因為捨不得銅幣給阻止了，不然……尼爾森看著面前的人滿身紅疹，不由得泛起噁心。

心裡這樣想，尼爾森面上說：「你們都在我家買了十幾年了，怎麼會有問題呢？」

「誰知道是不是你偷工減料，為了賺更多錢用了劣質的原料！」

尼爾森想了一下，問道：「你們是說，吃了今天的麵包才出現問題的嗎？

「是啊。」

這樣啊，尼爾森摸摸下巴，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了辦法。

「今天早上我做的全是新款麵包，原料什麼的都和普通麵包一樣，唯獨新加入了一種香料。」

「香料？」

「是的，香料，」尼爾森看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適時拋下驚雷，「這些香料是朵莉絲姐妹贈與我的女兒莉亞的，她們說這樣麵包會更香甜。」

「你的意思是朵莉絲姐妹的香料有問題？」

「我可沒這麼說，」尼爾森擺擺手，「不過，即使香料有問題，她們姐妹肯定也是不知情的。」

比起尼爾森麵包店的存續，朵莉絲兩姐妹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可是，第一批麵包也加了香料，我們吃了也沒問題啊，」有頭腦清醒的人提出疑問。

尼爾森一時被問住了，但他靈機一動，說：「這一批麵包用的是朵莉絲姐妹拿的新的香料，說不定是新的香料有問題。」

尼爾森不知道，這是他最接近真相的一刻。

聽了尼爾森的解釋，一小部分人仍舊覺得麵包有問題，而其他人已經摩拳擦掌地想要去找朵莉絲姐妹的麻煩了。

「嘭，」一塊石頭扔到朵莉絲家的窗戶上，玻璃經過多次擊打已經出現裂紋了。

朵莉絲皺眉看向窗外，一群皮膚上都是紅疹的人圍在院外，還叫囂著讓她們滾出小鎮。

「怎麼這麼吵？」多羅茜抱著本書從樓上走下來。

「對不起，主教大人，」朵莉絲沖多羅茜行禮，「計劃好像出現了變故。」

「我也預感到不會那麼順利，」看著窗外的人群，多羅茜連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按理說不應該啊，」朵莉絲眉頭皺得更深了，「藥劑雖然有一定的不可控性，但是沒理由這麼多人都出問題。」

「也許不是藥劑的問題，」多羅茜坐下打開書，「朵莉絲，給我倒杯茶來。」

「是。」

這一天，是莉亞人生翻天覆地的一天，她搞不懂明明昨天她還和朵莉絲愉快地聊天，今天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莉亞想和父親解釋，朵莉絲的舉動是出於好心，就算香料真有問題，朵莉絲也絕對不知情。

但母親不耐煩的表情和父親視若無睹的冷漠阻止了她，莉亞縮在角落裡想，這是為什麼呢？

對了，莉亞來不及穿上外套就離開家，不知道朵莉絲她們怎麼樣了，有沒有人找她們麻煩？

怎麼能忘記朋友呢？莉亞使勁捶自己的腦袋。

來到朵莉絲家門口，因為時候不早了，來找麻煩的人散了很多。在莉亞闖進去的時候，有人拉住她：「別靠近這棟房子，那兩個人是邪惡的巫女。」

「才不是！」莉亞用力掙開，「她們是我的朋友！」

莉亞撲到朵莉絲的家門上，使勁地拍門，「朵莉絲，朵莉絲，你開開門，我是莉亞啊！」

房門內的朵莉絲臉上露出厭惡又解脫的神情：「終於不用和她過家家了，主教大人，我去趕走她。」

「不必了，」多羅茜翻到下一頁，「她自己會離開的。」

莉亞敲了很久，手都敲青了，門也始終沒有打開。

天黑了下來，來找麻煩的人都走了，只剩莉亞一人在黑暗裡。

莉亞放下了手，坐在門邊，是不是因為父親說出香料是朵莉絲送的，朵莉絲她們太生氣了以至於不想見自己。

如果是這樣的話……莉亞連忙站起來，自己不能坐在門口，否則朵莉絲她們看見她會更生氣的。

她跑到院子外，夜晚的風帶走了溫度，她冷得瑟瑟發抖。

這裡沒有光亮，也沒有人，莉亞有些害怕，但她不想回家，不想回家面對父母無聲的責難，再說要是朵莉絲現在開門的話，自己錯過了怎麼辦？

莉亞在院牆外尋找能遮風的地方，遠遠看見垃圾傾倒的地方。平時她碰到這裡都會繞開走，但夜裡的風是在太冷了，唯有這裡可以稍稍遮擋。

莉亞走近垃圾旁，晃眼間看見一個粉紅色的東西，她走上前看，身體瞬間僵住了。

那是她送給朵莉絲她們的餅乾！

莉亞做了好幾爐餅乾，從中挑出最美味哦的，還特地選了家裡最好看的籃子，紮上粉紅色的緞帶，力求精緻完美。

可是，餅乾被扔掉了……

寒風中，莉亞的眼淚滴落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