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的卡片（1）

剛提著行李箱從巴士上走下來，我就止不住地泛起了噁心，一隻手扶著路邊的巨型變壓電線杆，一邊在胃裡醞釀著乾嘔的感覺。

「市裡居然還有這種生態莊園一樣的住宅區啊！」和我一同下車的短髮少女神采奕奕地眺望起遠處，暈車對她而言沒什麼影響。

這趟往返於Y市和遠郊的漫長車程，目的地是這片別墅區房子中的一棟。

當然，我們兩個准高中生還沒有能力住得起這種地方，來這裡度過初三到高一中間的漫長暑假，還要托我們二人共同好友，李子琪的福。不過房子也是她一名遠房親戚的資產。

據她所說：

「要不是他們一家人今年去國外度假了，是絕對不可能有機會邀請你們進來的。」

她說得好像我們過來住幾天就沾上了光一樣。

撇開她不說，還是先自我介紹我自己好了。我叫做韓檳知，十五歲，是一名准高中生。

和我同行的這名短髮女生名字是瑤群青，加上子琪，我們三人稱得上是從幼年認識的玩伴。

並且非常湊巧，初三會考結束之後，我們有幸都進入了Y市同所中學的同一班級。

從分數上考慮，這種緣分也並沒有那麼奇特。只是連高中老師的面還沒有見到，就已經收到學校預科練習作業的我們，很有必要在高中生涯正式開始前，好好地放鬆一下自己。

「再把地圖拿來給我看一看，檳知。」站在成排別墅前的群青也有點搞不清李子琪當時和我們說的是哪一棟房子了。

我從提包中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片。

「她畫的地圖上連方位都沒有標清楚啊。」她嘟囔著卻沒有一點抱怨的語氣。

就在這時，從鐵柵欄大門的另一頭走來一名看上去不比我們大多少的男青年，他雙手托著一輛自行車，戴著遮陽帽，車籃子里還有尺子大頭針筆芯等一大堆文具。

等那人走近過來，我們便向他打了個招呼：

「」請問，有姓李的人家住在這片區域的別墅裡面嗎？

青年用他大大的眼睛警覺地打量了我們兩人一遍，恢復常態后略微思考了下，用平淡的語氣說：「姓李的人家，你們在找李子琪嗎？」

竟然有這麼巧的事情，我感嘆道。

「是的！您認識她么？」

男青年點了點頭，「你們是過來找她的嗎？」

「我們是子琪的朋友。」

「這麼說原來是過來度假的啊。」青年笑了笑，「李叔家總是沒有人，所以幾乎每年夏天李子琪就會過來住，不過她好像只是他們的遠親。」

「是的，這個我們也知道。」

看來，這青年對李子琪家知道得十分清楚，我們正納悶他是誰呢，他就領著我們朝莊園的右側走去。

「我們家就住在她房子旁邊，我叫付鑫偉。」

我和群青也分別向他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從入口到子琪房子的距離不長，還沒說什麼話，我們就已經被他送到了。

「謝謝！」

「沒什麼，你們要是在這裡會住久一些的話，我們還會常再見面的。」男青年很有禮貌地揮手朝更右側的別墅走去。

等李子琪定著亂糟糟的頭髮來給我們開門的時候，她才記起來自己忘記給我們發消息這件事情。

「本來打算今天早上就發信息告訴你們是哪棟房子的，結果睡著睡著就忘記了。」她滿不在乎地敷衍了一下我們。

「說起來，

是一個長得很高也是和學生模樣一樣的青年男人把我們送到你家的，他是你的鄰居嗎？」

「青年學生？」李子琪問道，「那是付家的大兒子了。」

「對啊，他人可真好。」青年溫文爾雅的樣子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的確性格很好，可是今年高中的結業考試落榜了，正在郊區的補習機構住宿著讀書，他怎麼有空回來的。」

「難怪他買了一大堆文具。」我感嘆道。

高中的結業考試對於大多數學生而言是人生前期最重要的事情，可是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周旋的餘地，李子琪說的補習機構，大概率是Y市縣裡面的復讀學校。

「你說大兒子，他們家就不止他一個孩子了吧。」在一旁默默整理著行李箱的群青問。

「是的，他們的爸媽也和我的表姨家一樣，不在Y市工作，聽說是很有錢的人家，所以生了兩個孩子，大兒子是你們剛才看到的付鑫偉，雖然高考完了，今年下半年才滿十八歲，小兒子比我們都還要小兩三歲的樣子吧，才上完初一應該是。」李子琪說到這兒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嗎？」

「沒什麼，不過他們家的小兒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平時連大聲的汽車鳴笛聲都不能頻繁地聽到，所以那家人才會在這種安靜的郊區買上房子，他的哥哥除了讀書還需要照顧他，雖然有保姆，可還是會很吃力吧。」

我沒有想到還有這一層內幕在，不禁很為那名青年感到可惜。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別人家的事情，我剛才還說你們過來了，切了一個黃肉的西瓜，放在冰箱裡面，還要不要吃了。」

她跑到廚房裡面去拿挖西瓜球用的勺子去了，我和群青也舒舒服服地躺在這座房子寬敞客廳的大躺椅上，享受著別墅二層樓高坐地窗外透進的夏日陽光。

「話說，銀湖中學布置的各科作業你們寫完了沒有，這都八月份了。」剛吃完將近大西瓜一半的我打了個飽嗝，問起來我最關心的問題。

群青叼著一根綠色冰棍搖了搖頭，李子琪也看著我一副「你說這個幹什麼」的表情。

「不是我們說好了要對答案的時候么？還是說你們都還一半都沒完成。」

「我…差不多寫了一半吧。」群青不確定地回答說。

「我還只寫了一點點，」李子琪從樓上拿出每一科的暑假作業，「怎麼辦？檳知你肯定寫了，快點借我參考一下！」

「你是怎麼做到天天去便利店寫作業還只動了這麼一點點的啊，」我不可思議地翻著子琪的練習冊，除了理科科目都做掉一半以外，語文英語連一個字都還沒有寫。

「因為我們每次去便利店不都是在聊天嗎？根本沒有做作業，我在家也不會做..所以..」

「現在補應該還來得及，」我全部翻完后斷絕了她現在立馬希望不勞而獲的念想，「除非你等到開學前一周還只寫了這麼多，到時候再說。」

李子琪翻了個白眼，順手檢查起來我的作業完成情況。

「哈？你全寫完了？不過為什麼名字還空著？」

「沒有！我還有好多題目不會寫空在那裡呢，我打算全部做完了再簽名。」這是我一個特別的習慣，在做練習題時，如果每一頁都做得很用心，就像是在完成一件什麼藝術品一樣。

「不不不，像你這樣每道題都寫了字動了筆我覺得就算是寫完了。」李子琪一頁頁翻著，像是在看什麼文物一樣，發出連聲讚歎。

「別開玩笑了，尤其是物理和數學，連課本都沒有發，就開始出需要預習才能知道基本概念的題目，學校怎麼這樣啊，」我困擾地看著每個練習單元最後都會被我空出來一部分的大題，上面動不動提到的複雜公式和需要發散思維解決的命題，對於懶得思考太多的我來說都是亟待幫助的。

「本來想著你們兩個理科更好說不定做完了一部分的，我還可以看看你們的解題思路，」我嘟囔著打算先收起這些書本。

「欸，別，你說的這些題目都是理科的話…」李子琪眼珠子骨碌一轉，和我說出了她的想法，「可以去隔壁問問看。」

「隔壁，你說那個復讀的高中生大哥？他看起來那麼忙，我們打擾他是不是不好？」

子琪搖了搖頭。

「那位大哥連自己恐怕都成問題，我說的是小的那個。」

「他？他比我們小兩三歲，這種題目…」我看了看練習冊上導數相關的習題，「有些東西學沒有學到都是個問題。「

」不不不，我想付家的小兒子肯定會做這種題目的，他在這方面現在的水平已經有高中生那麼厲害啦，他可是在自己家讀書只到了考試的時候才去學校，最後還能夠拿前幾名名次的跳級生啊。「

「噫？」被比自己更小的孩子指導學習上的事情不能說是體面，-我想。

現如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畢竟我認識的同學當中，除了這兩個外，數學物理的水平也不過爾爾。

「那我們要找什麼理由上門比較好呢？」

「這你不用擔心，我打個電話給他們就行！」李子琪興高采烈地跑去前廳。

我嘆了一口氣，認識新面孔對我而言向來是困難的事情，初次見面要說什麼話才能給他們留下比較好的印象，這種問題往往會困擾到我。

「我覺得，即使不問數學和物理題目，也會很想看看那個男生到底是什麼樣子啊，」一直沒有說話的群青把冰棍的最後一點吮吸下來，說道。

「競賽生，還很聰明，有先天性心臟病~你不覺得像是只有小說裡面才會出現的人嗎。」

「也的確會有這樣的人吧，只是概率很小，哈哈哈，像我們這種普通人，一輩子能夠健健康康的就行了。」我在內心描摹著這對兄弟站在一起的可能模樣。

一些擁有超乎常人的才智的天才，似乎都比較短命一些，想到這兒，我也不覺得我有多羨慕他們。

子琪蹦蹦跳跳跑回客廳。

「怎麼樣？」

「他們同意了，我們晚餐就去他們家裡吃，正好我不用做飯了！」

她大笑著撲倒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

「接下來，我就要睡午覺了，或者看電影也行，總之不想學習！！」

「好吧好吧不打擾你。」我拿著冰汽水前往二樓的書房，靜靜等待這段夏日漫長的午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