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好，勇氣可嘉
李世民最近聽到一些關於李愔的風言風語：一是領地搞得有聲有色，二是這小子真把學堂搞起來。
而且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竟然還有一些朝中重臣，將自己的子侄，都送去李愔的學堂。
在李二看來，這很不正常，於是借著寒食節，他派長孫皇后，過去了解情況。
他們夫妻二十多年，彼此完全信任，肯定能得到最真實的信息。
不過還沒等到長孫皇后歸來，就在今天一大早，尉遲敬德等人就進宮拜見。
尉遲等人昨晚在老程的莊子，也商量一番，越研究越是興奮，無論是那種能飛的大氣球，還是黑火藥，利用好了，都可以在戰場上發揮奇效。
結果他們連覺都沒怎麼睡，半夜出發，到了長安，正好開城，眾人便直接去了皇宮。
李二聽了，心中也嘖嘖稱奇，他是馬上皇帝，自然可以預見到，如果黑火藥製成武器，應用到戰場，那威力必然十分巨大。
於是李二也坐不住了，決定親自去見識一下。
可是李愔是跟他賭氣，才去了黑石村，李二覺得自己要是巴巴去看兒子，實在有點沒面子。
正好就借著寒食節，出城踏春，然後就踏到了黑石村。
看到撲上來的愛女，李二也面露笑意，俯身將小犀牛抱在懷裡：「兕子，玩得高興否？」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位父親，而不是君臨天下的帝王。
一聽這個，小犀牛就來勁了，小嘴叭叭個不停：
「父皇，兕子好高興，六兄給我準備了好多好多好玩的東西，能飛上天的大氣球，還有漂亮的煙花，還有大爆竹，砰的一下，可響啦！」
看到小傢伙還伸出兩根小手指，堵住耳朵，李二也不由得哈哈大笑，甚是開懷。
「父皇，還有各位叔伯，請入席。」李愔看到眾人都穿著便裝，於是也就以晚輩之禮相待。
於是又添加幾副案幾，菜肴倒是準備得足夠多，又擺上一份。
眾人都席地而坐，把酒臨風，不亦快哉。
「如此良辰美景，怎可有酒無詩？今日無須拘束，盡可賦詩助興。」
李二興緻頗高，今天隨行的大臣之中，也頗多詩道高手。
「陛下須率先垂範，某等才好效仿。」長孫無忌還是很會湊趣的。
眾臣都撫掌稱是，大家都知道，當今聖上還是很有些詩才的。
即便是後世，也留存著李世民的詩作八十餘首，雖然比不上那位寫了兩萬多首的，但也不差。
而且李世民胸懷坦蕩，就算別人對他的詩作偶爾挑挑毛病，也不會橫槊將人打死。
或者如隋煬帝那般，說出「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這種話來。
隋煬帝也喜好作詩，而且水平極高，只是比不過當時的大才子薛道衡。
一次朝會上，有人提議，以泥字為韻來作詩，隋煬帝寫了一句，頗受眾人讚賞。
隨後薛道衡就說出了「空梁落燕泥」的詩句，令人嘆服。
後來薛道衡遇害，隋煬帝便說出那句話來。
但李世民不是楊廣，所以君臣之間，沒有那麼多猜忌。
李二今天也高興，起身在楊柳下徘徊。
他抬手輕拈垂下的一道柳枝：「有了，就以柳為詩。」
「年柳變池台，隋堤曲直回。」
「逐浪絲陰去，迎風帶影來。」
「疏黃一鳥弄，半翠幾眉開。」
「縈雪臨春岸，
參差間早梅。」
眾人細細品味一番，然後紛紛讚賞。
長孫無忌更是端起酒盞，朗聲說道：「此詩足以佐酒，當浮一大白！」
這說話的技巧真是高明，不是馬屁，勝似馬屁。
眾人一起舉杯稱頌，一時間君臣相宜。
這時候，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詠柳之作，我這裡也有一首。」
是誰這麼不合時宜？
眾人連忙循聲望去，原來是一個生得黑漆漆的娃子，露著一口小白牙，一雙烏黑的眼睛，極有神采。
既然是小娃娃，那就無傷大雅了，大學士虞世南虞老，還捻著銀須笑道：「且吟來聽聽，若是可以入耳，陛下定有賞賜。」
小黑孩兒也不怯場，從人群中走出來，像模像樣地拱手施禮：
「陛下，我叫黑娃，是師父的弟子。」
雖然知道他口中的師父，肯定是李愔，但是眾人都不由莞爾：不過是一村童爾。
李二倒是點點頭：「好，勇氣可嘉。」
對待百姓，李二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很少擺天子的威嚴。
黑娃眨眨大眼睛：「那我念了，」
「碧玉妝成一樹高，
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
二月春風似剪刀。」
眾人本來只是當個樂子，結果黑娃念誦完畢之後，現場響起了一陣抽冷氣的聲音。
噝，這詩，這詩……
方才李世民的詠柳詩，中正平和，中規中矩，不能說差，但是並無令人眼前一亮之處。
而這首詠柳詩，雖然短小，但是形象生動，如在眼前。
尤其是最後一問一答，十分巧妙，極富情趣，一下子就把李二方才那首詩給比了下去。
正所謂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大臣們也都是要臉的，沒有人肯昧著良心說假話，結果場面一時間比較尷尬。
黑娃卻渾然不覺，反倒臉上依舊樂呵呵的：「陛下，這首詩，可不是我寫的，是師父前幾天隨口吟詠，被我記在心裡。」
於是眾人的目光，又唰的一下，全都射向李愔。
李愔倒是一臉的不在乎，反倒湊到李二身旁：「嘿嘿，這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吧，父皇？」
李二瞪了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老六的學問倒是有長進。」
「都是父皇教導的好。」李愔腆著臉應答一句。
一旁的四皇子李泰，本來剛才也想了一首詠柳詩，想要助興。
幸好黑娃出來打岔，要不然的話，他的詩肯定被李愔比下去，更丟人。
李泰心下暗暗納悶：這老六以前學問差得很，怎麼忽然間就開竅了呢？
一旁的李承乾，臉上也陰晴不定，看到李愔和父皇談笑生風，他的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以前主要是提防老四李泰，還有老三李恪，現在又冒出來一個老六，防不勝防啊。
而李二顯然心情不錯，在野餐結束之後，還提議去黑石村的農戶家裡轉轉。
「陛下，那就先去我家好啦？」黑娃這小傢伙竟然主動發出邀請。
李世民竟然點頭：「好，不過最好不要泄露我的身份，免得驚擾到家人。」
李愔的嘴角則微微翹起：難道當了皇帝，都喜歡玩微服私訪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