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冥子

燭火搖曳，營帳內瞬間安靜下來。

「為什麼要打仗？」

左東嶺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抬頭看到洛清瀾明亮不染塵埃的眸子望著自己，他眼睛里恍惚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一模一樣的年輕啊！」

左東嶺心底感慨。

過了半晌，他放下手裡的行軍圖，嘆息一聲，「打仗不就那麼回事么，今天我佔了你一座城，明天你殺了我個士兵！還能有為什麼！」

左東嶺扯起嘴角，笑容意味不明。

洛清瀾看到他夾雜著蒼白髮絲的鬢角微微抖動，他揉了揉自己眉心，希冀的補充一句，「能活下來就很不錯了！想那麼多其實都沒有用的！」

左東嶺說罷，扭頭望向營帳外，外面天光熹微，「天快亮了，我得去看看手下們收拾好了沒有。

到時候還希望道友可以遵守承諾！」

說完這句話，左東嶺匆匆走出營帳，去忙自己的事情。

洛清瀾不願摻和晉國和昊國的這場戰爭，她打算在晉國軍隊開拔時把解藥給左東嶺，然後自己趁機離開。

走出營帳，洛清瀾吐出濁氣，又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看到各營士兵全部都在有條不紊收拾行裝器械，許多輜重糧草已經抬上馬車。

待到東方太陽完全升起來，一聲清亮的喇叭聲在軍營內響起。

「嘟嘟嘟！」

這是戰前開飯的信號。

聽到號令，負責做飯的士兵將今天的早飯端出來，洛清瀾聽到身旁的兩個士兵交談。

「今天的應該是肉粥吧？」

「那是肯定的啊，不然怎麼有力氣打仗，能吃上肉粥，死了也是飽死鬼！」

兩人腳步很快，似是怕飯食輪不到他們。

洛清瀾跟著融入士兵裡面，一起排隊打飯。

果然，今天的早飯是肉糜青菜葉和小米混合的粘稠肉粥，每個士兵都分到了熱氣騰騰的一大碗，還有一個燒餅。

士兵們三兩成群聚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扯著閑話，不過可以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像昨日那樣輕鬆。

吃飯時，洛清瀾聽到他們談論接下來各營長會聚集到一起，由陳鎮將軍帶領他們鍤血軍祭，鼓舞士氣。

也就是在這時候，有人偷摸的低語，「乞活營營長苟不群好像病了！」

「什麼？」

「假的吧！」

「這可是我親耳聽到的，乞活營的人都說苟不群起不來床了！」

「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病了，真不愧是苟活營的！」

「我看他也只能窩裡耍橫，看見昊國人，那就是慫包一個！」

眾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一邊倒的怒罵乞活營，發泄平日里積攢的怨氣。

洛清瀾拍了拍額頭，有些尷尬，她是知道苟不群情況的，昨夜驟然拔出他體內鬼氣，精神虛弱，確實需要很長時間才能調養好。

可偏偏趕到了這個節骨眼上。

洛清瀾昨日擊敗原主魂魄后，順手驅散那隻鬼魂，然後就把苟不群給忘了！

她想著要不要去看一眼苟不群的情況，剛喝了兩口粥的功夫，就看到苟不群領著一隊乞活營的人緩緩走了過來。

苟不群臉色有些蒼白，但是好像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嚴重，洛清瀾感覺有些不對勁。

「不應該啊，他被鬼氣侵蝕的厲害，怎麼可能還爬得起來。」

洛清瀾趕緊喝完肉粥，尋了個偏僻地方，施展易容術，再次幻化成洛七的樣子。

她悄然跑回乞活營的隊伍。

「洛七，原來你在這啊！我剛找了你好半天！」

「牛哥，我剛才方便去了！」

洛清瀾隨意扯了個謊。

「是不是緊張了，我說你也是老兵蛋子了，還是這麼緊張！」

洛清瀾訕笑，她悄悄指了指苟不群，低聲詢問：「我聽說營長病了，是真的嗎？」

「哪有那回事，你看營長這不好好的嘛，就是昨天夜裡床上戰況有些激烈，一直到三更才睡覺！」

王牛挑了挑眉毛，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哦，這樣啊，那我去給營長盛飯！」

洛清瀾剛要跑上前去，近距離觀察一下苟不群的狀態，她剛抬腿，胳膊就被王牛拽住了。

「洛七，你好像還沒收拾東西吧，還不趕緊去，一會兒可就要拔營了！」

洛清瀾盯著王牛尖瘦的面容，臉上露出笑，一拍腦門道：「牛哥，瞧我這記性！那我回去收拾一下！」

她總覺得王牛是故意不讓她接近苟不群的，可是她沒有證據。

「不管了，我已經幫他一次，之後是福是禍就看他自己吧！」

洛清瀾眼角餘光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喝粥的苟不群，轉身假裝朝乞活營走去。

就在這時，林溪騎著戰馬從軍營外趕來，在軍營門口用力勒住韁繩，迅速翻身下馬，疾步走到主帥陳鎮將軍面前，抱拳道：「稟將軍，前方五公里內地勢平坦無異動，左行長正原地警戒，派我回來稟報。」

在林溪面前之人是晉國唯一的振武大將軍陳鎮。

他莫約五十歲的年紀，長著一張紅潤的國字臉，眉毛稀疏，雙眼狹長，右臉有一道貫穿整個臉頰的刀傷，讓他看上去積威深重。

「辛苦了！」

陳鎮將軍擺擺手，示意林溪退下，緊接著高聲喊道：「一刻鐘后，祭旗拔營！」

眾將官士兵齊聲應諾，隨後他們抓緊時間吃飯，收拾輜重。

當一切準備就緒，陳鎮走到一座凸起的土坡上，各營營長排成一排站在他身後。

待士兵安靜下來后，陳鎮從副官手裡接過一隻待宰羔羊，揮手拔出腰間寶劍，割斷羔羊喉嚨。

鮮血噴涌，染紅了鹿皮製成寫有晉國陳姓的旄旆。

祭旗結束，陳鎮並沒有誦讀討賊檄?，他知道手底下的士兵對那個不感興趣，狹長的眸子在眾多士兵面前掃過，開始公布獎勵策略。

只見陳鎮站在高處，朗聲承諾：「殺一人獎一金，殺十人獎十五金，殺於旗長相同級別敵人，獎十金，殺行長獎百金，殺營長加封從八品，獎千金，如果能夠殺死一位都長，可加封從七品，賞萬金！」

果然獎勵是士兵最關心的事情，聽陳鎮說完這一切，士兵們的鬥志立刻提了上來。

他們高舉手中長槊，齊聲喝道：

「殺！」

「殺！」

「殺！」

洛清瀾混在其間，情緒被感染，同樣感覺熱血澎湃，鬥志昂揚。

只有一個營有些異常，那就是乞活營。

晉國政策，乞活營一般由死囚組成，作為前衛和敵人正面交鋒，雖然部隊給他們配備的是最精良的武器，防止他們一觸即潰。

但即便如此，乞活營的死亡率依然是最高的，而對於乞活營的死囚來說，依照晉國制度，只有連續參加三場戰爭且倖存下來的人，才能夠擺脫死囚身份，重新登記造冊，獲得自由。

而陳鎮說的獎勵，也並沒有他們的份。

所以乞活營的人早就看開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因為等待他們當中大部分人的命運，只有死在戰場上。

看著安靜到鴉雀無聲的乞活營，洛清瀾只是搖了搖頭，這一切很快都將和她無關。

儀式結束，一具戰爭機器運轉起來，塘騎開道，士兵們按照方位分為前後左右中五部分緩緩朝前進發。

洛清瀾並不清楚左東嶺承擔的是偵查任務，她想了想，只好跟著部隊一起出發。

而當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乞活營上時，她猛然發現乞活營里突兀出現了一個身穿青色紙衣的男子。

這男子在乞活營里飄忽不定，不時的觸摸士兵的眉心，而被青衣男子觸摸過後，士兵的額頭就會有黑氣冒出。

而乞活營的士兵像是看不到青衣男子，依舊在直愣愣的行進。

很快在乞活營上方有濃郁的黑氣繚繞，尤其是苟不群，黑氣最盛，這些黑氣隱隱約約組成的一顆長有雙角的猙獰鬼頭。

洛清瀾一驚，還不等待她細想，那個青衣男子似乎發現了洛清瀾，抬頭朝著洛清瀾咧嘴一笑。

「你好啊，我是青冥子，來自鬼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