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照片中兩人端坐在房間里，喬先生戴著一副文質彬彬的眼鏡，明明什麼都沒發生，但他犀利的眼神卻給人一種彷彿正在被法官審問的感覺；旁邊的季先生卻像一個認真聽話的學生，雙目炯炯有神。

「先生，再和我講講您在清華大學，發生過的有趣的事情吧。」羅森瑤說。

「行，我想想跟你說哪一件。」季羨林思索了會兒，笑了笑說道，「森瑤，我和你講述一下清華學生到南京請願的事吧。」

「好啊，先生。」羅森瑤感興趣地說。

「1938年，日本駐中國東北地區的關東軍突然襲擊瀋陽，企圖佔領整個東北地區。由於蔣介石奉行不抵抗政策，清華大學全體學生開會抗議。最終，學生會討論決定去南京絕食請願，請蔣介石出兵抗日。」季羨林說。

「哇！這個也太熱血了吧。」羅森瑤說。

季羨林感到自豪地笑了笑，繼續說：「本來清華學生都要去的，但我到了車站后才發現只有大約一百多人。」

「啊？那些的學生去哪了？」羅森瑤問說。

「不清楚。」季羨林攤了攤手說，「也許有些人真的有事去不了，也許一部分人回到家裡睡大覺去了。」

「他們其實都是膽小鬼！」羅森瑤說。

季羨林繼續講述：「我們一百多個人上了火車，但站長不同意搭乘我們，去南京請願。他說，如果我們去了，他沒法和領導交代了。」

「那這樣就去不了嗎？」羅森瑤感到驚訝地說。

「沒關係的，後來還是去南京了。」季羨林笑著說，「站長其實也是愛國的人。從他後來話語裡面，我們意會到站長的暗示。於是，全部從火車下來，躺在了鐵軌上。」

「天吶！躺在火車軌道上嗎？」羅森瑤驚駭說。

「嗯，我們躺在軌道上看著一旁的紅綠旗幟，紅旗代表火車將會停止，綠旗代表將會繼續行駛。」季羨林說。

「這也太危險了吧。」羅森瑤說。

季羨林說：「結果，我們看到都是紅旗，火車沒有碾過來。站長只是做了做樣子，最終同意我們乘火車去南京了。我們心裡也鬆了口氣。」

「真了不起！」羅森瑤說。

「不過，火車行駛以後，我們就開始爭論的兩個問題，一個是絕食什麼時候開始？另一個是見到蔣介石誰來發言？在清華大學的時候，我們開的那個大的會議，只有絕食請願這條。

「大家七嘴八舌討論著。之後，我們決議過了長江再絕食，要然不就先餓死了。」季羨林大笑說。

「哈哈！」羅森瑤也跟著笑了。

「小羅，你知道的，從北平到南京路程挺遠的。」季羨林忽然說。

「嗯。」羅森瑤說。

「第二個問題就是由那個派別發言，沒想到，他們一路上竟然都在爭論這個。我們當中有兩個派別，一派是支持國民黨的，一派是支持共產黨的。兩個黨派我都不感興趣，但是我挺同情共產黨一派的，他們人數較少。因此，國民黨一派依靠人數優勢獲得我們請願團的發言權。」

「哦，先生你們到了南京怎麼樣啦？」羅森瑤問說。

「我們從火車站出來，就步行去總統府。」季羨林說。

「總統府？」羅森瑤不經意間說出了這個地點的名字。因為，她喜慶地聯想到，若干年以後人民解放軍攻領總統府的場景——就是歷史課本里的照片。

「嗯？怎麼了？」季羨林問說。

「噢，沒什麼。」羅森瑤說，「先生，您繼續說吧。」

「總統府周圍擠滿了人，主要是來自上海和南京學生。我還記得，清華的學生進去時，受到了全場的歡呼和鼓掌。」季羨林得意地說道。

那時，季羨林扛著清華大學的旗幟，昂首挺胸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迎著照耀過來的陽光。旁觀的人群都對他們投來了讚許的目光。

走進去清華的學生看到總統府前面放著裝滿餅乾的箱子，是那種他從未見過的很大的箱子。

請願團的每個人心中都明白，事情沒辦成前絕對不能吃。

「進入總統府以後，蔣介石非常狡滑，他派出一個曾經留學美國的清華學長招待我們。」季羨林說。

「嗯，他狡猾的像狐狸一樣。」羅森瑤附和說。

「那個留學過美國的清華學長勸我我們吃餅乾。但我們堅決不吃。」季羨林說，「接著，他又勸說我們去中央軍校請願，他說我們在總統府等蔣介石，蔣介石永遠都不會出來。」

「先生，那你們去了嗎？」羅森瑤問說。

「學生會主席尚傳道決定去中央軍校等，他說去中央軍校應該能見到蔣委員長。然後，我們就跟著去了。」季羨林說，「不過，我們離開總統府的時候，一開始那些歡迎我們的人，又把我們大罵了一頓，還說我們是懦夫。」

羅森瑤疑惑地問說：「為什麼？可是去中央軍校……」

「是這樣的，」季羨林打斷了羅森瑤的講話，「去中央軍校后，蔣介石確實出來見我們了，他說：『你們從北京來，難道沒有看到我派的列車、軍隊到北平，到東北去抗日嗎？』我們當然看到了很多的列車，但怎麼會知道有沒有搭載士兵啊。」

「確實，根本不清楚。」羅森瑤說。

蔣介石接著質問道：「『我已經派軍隊抗日啦。你們沒看著嗎？』」

「蔣委員長欺騙了你們，他可真是個壞蛋。」羅森瑤氣憤地說。

「不，當時我們大多數學生並沒有完全信任蔣介石。但坐在第一排的學生會主席尚傳道卻站起身發言：『蔣委員長的建議，我們接受，完全接受。』」

大家都感到很驚訝，因為這件事尚傳道並沒和我們請願團商量，就擅自做出了主張。

「這位尚傳道是哪一個派別的？」羅森瑤問說。

「呵呵。」季羨林冷笑說，「他當然是國民黨派的。」

「哦。」羅森瑤說。

季羨林說：「到了晚上，一個國民黨軍官派人給我們推過來，幾輛裝滿餅乾和水果的小推車。他對我們說：『蔣委員長你們已經見到了，現在我命令你們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