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刺客
十七八歲的少年站在演武場外的立柱旁，他早就摘下了頭盔，在柱子邊來回踱步，嘴裡還念念有詞。
艾薇雅靠近他的時候他竟然嚇了一跳，慌亂的往後退了幾步。
「是你找的我，怎麼還怕我？」
「沒想到你真的會出來。」約克撓撓頭「我就是試試。」
但立馬意識到這話不對，又趕忙解釋「不不不，我絕對沒有戲耍你的意思，就是……」
「所以說，你有什麼事？」看他磕磕巴巴的樣，艾薇雅恰時接過了話茬。
約克憋了好一會兒，終於擠出一句「聊會兒天？」
「行啊，想聊聊啥？」艾薇雅雙手往後一背，率先往石子路上邁了幾步，就這麼杵著面對面說話，她也覺得不自在。「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能提筆寫詩作曲，武能揮劍挽弓狩獵，還能算那家的老婆生男生女。」
這一句話還真就把約克的緊張情緒掃得一乾二淨，他哈哈一笑，跟上了前頭的姑娘「怎麼說得跟神婆一樣？」
「我不像嗎？」艾薇雅轉過身退著步子走，表情顯得相當正經。
約克又不知道該如何搭話了。
「你為什麼要放棄接下來的對決？我看你這樣子也不像受了內傷的。」艾薇雅繼續說道。
約克沉吟了片刻「有些事，沒法跟你說得太細。總之，我在干一件大事！」
聞言，艾薇雅指著遠處卡蒙德山上的白薔薇宮，白色的花崗岩宮殿此時在陽光下異常刺眼，她問道「有皇宮那麼大嗎？」
「應該，有吧。」約克有些不確定。
「忽悠人。」艾薇雅毫不猶豫的反駁道。
約克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我絕對沒有忽悠你，雖然我生在帝國東部的窮鄉僻壤，看起來沒什麼干大事的機會和能力，但我運氣好。我不僅得到了資助，還單槍匹馬殺到的騎士對決。」
「靠運氣可是沒法單槍匹馬殺到騎士對決的。」艾薇雅停下了腳步。
這裡是寬大的中央馳道，青綠色的石板鋪就的道路能夠容納四輛馬車并行，平日里這條大道上人來人往，還常有馬車出入，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比武大會的緣故，竟然空無一人。
約克訕訕一笑。
「其實……」本來流暢的交流突然又開始變得磕巴了起來，約克轉身拍著自己的臉，似乎在給自己鼓氣，但最終他沒能說完剩下的話，而是話鋒一轉「我知道你不是養馬的姑娘，剛才在演武場，你身邊的那女孩，身份可不一般。」
說話間，他轉到艾薇雅的跟前「你看，今天的對決，我贏得了全場的歡呼，我覺得我肯定能成為騎士，由貴族們親自冊封的騎士。就算……」
「就算今年不行，明年我會再參加一次比武大會，一定能行。」
看著認真的約克，艾薇雅差點笑出了聲，這小子不會真的對自己有意思吧？想想就一身雞皮疙瘩。
艾薇雅的打算就是裝作一個大方的女孩，陪他逛逛這帝都，至少不讓這少年受到太大的心理打擊，究其原因可能還是當年馬克的事作祟。可若是這小子真有想法，那艾薇雅可不介意讓他知道知道什麼是純爺們的靈魂。
「如果明年也不行呢？」
「那……」
話未說完，一支利箭從街道的一處角落裡直奔艾薇雅的面門而來。
可能是察覺到了動靜，也可能是直覺，此時面對艾薇雅的約克鬼使神差的轉身拔劍，精鐵打造的長劍準確的劈開了箭矢。
與此同時，艾薇雅矯健的撲到了身旁不遠的木箱后，從背後襲來的一箭擊中了約克的背甲，不過並不是特製的挫甲箭頭，箭桿爆碎，只在鎧甲上留下了一個細小的凹痕。
隨著前後兩箭統統失利，幾名用棉布遮擋半張臉的刺客從陰影里殺了出來。
不過刺客們並沒有立刻發起攻擊，為首一人聲音嘶啞，他對約克說道「你小子怎敢辜負殿下對你的信任，竟然自己放棄了對決！」
不等約克開口，他繼續說道「不過現在有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我們很感謝你成功讓她落單，現在我們需要你幹掉身後那個小姑娘，這也是殿下的意思。」
然而，約克依舊擋在艾薇雅身前，咬牙道「她不是我的目標！」
「現在是了。」刺客首領明顯有些不耐煩，他擠了擠眉眼，這裡是帝都，皇帝眼皮子底下刺殺權貴，他們可沒時間在這乾耗著。
得到示意，另一邊的三名刺客立刻朝躲在箱子后的艾薇雅靠了過去。
約克想要阻止，但眼前的幾人向他發起了攻擊。
對付一個小姑娘而已，可比對付那個一身盔甲的約克簡單。靠近木箱的刺客並沒有擺出戰鬥姿勢，他們的武器都還別在腰間。其中一人大大方方的繞過箱子準備揪住艾薇雅的頭髮，他們要做的就是在小姑娘尖叫之前把匕首送進她的喉嚨。
可就這麼一個毫無防備的動作，艾薇雅找准機會，一個起身側翻過箱子，直接落在了箱子另一頭的刺客面前。小個子的優勢就是在大塊頭面前有些小動作，對方壓根就注意不到。
她手中的匕首翻出一個漂亮的花，傳說能削鐵如泥的瓦雷亞鋼匕首切開人的身體幾乎用不上多大的力，匕首刺進刺客的腹部，然後橫著拉了出來。
泛著熱氣的腸子翻滾而出，巨痛使得這名刺客直接癱倒在地。第二名刺客嘗試拔出腰間的短劍，這種比騎士劍短上半截的劍是刺客和獵人們的摯愛，細長的劍身整體呈三角狀，一條清晰的血槽用來增加劍身的強度，若是使用得當，短劍甚至能刺穿工藝稍差些的鐵甲。
艾薇雅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這傢伙比起剛才的人個頭要小不少，但艾薇雅還是整個人靠了過去，她用身體阻礙了刺客拔劍的右手，而她左手上的匕首則刺進了男人的心臟。
這時想要阻止第三名刺客拔劍是沒可能的，拔出短劍的刺客就在艾薇雅的跟前，手上的匕首自然是比不上短劍的攻擊距離，這時劣勢。不過也並非無解，艾薇雅隨著心臟被刺同樣癱倒的刺客俯下了身子，她沒有拔出心臟上的匕首，而是右手拔出了刺客腰間的短劍。
低姿態的女孩使得第三人不得都不也嘗試壓低身姿，可短劍已經刺向了他的大腿，腿部的刺痛，他半跪在地，這個高度恰好與準備起身的艾薇雅持平，而艾薇雅之所以起身，是因為她已經再刺客跪下的時候拔出了匕首。
鋒利的匕首劃過脖子，第三名刺客扔下了手中的短劍，他雙手捂著自己往外噴血的脖子，喉嚨里艱難的發出細微的嘶吼，數秒后，直挺挺的撲倒在地。
與約克混戰的刺客中有人目睹了這一切，他停手退到了一邊，剩餘的幾人也很快脫戰。背對艾薇雅的約克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刺客首領卻看得明明白白。
「刺殺目標之前，好歹認認真真的做做情報工作。」艾薇雅將手中的匕首拋向空中，然後又接住「你們也太不專業了。」
當年在教堂外遇到的刺殺，刺客進退有度，目標明確，甚至對教堂里有聖殿騎士，以及他們多久才會抵達刺殺現場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眼前的這波刺客，太業餘了。
當然，想比吐槽這幫業餘的刺客，艾薇雅更希望自己的劍術老師巴克能在這裡，這樣自己就能揪著他的衣領理直氣壯的告訴他，咱這麼些年學的劍術，壓根就不是圖一樂，而且這幫菜雞刺客，打架也不看眼睛，實戰根本沒他說的那麼難。
刺客首領倒也有些眼力勁，他果斷退回到路邊的巷子里「撤！」
等刺客們徹底消失在馳道上，艾薇雅踹了一腳地上的刺客屍體，確定後面倒下的兩個沒動靜后，她緩步走到第一位刺客身旁。肚子被切開的他還沒死，甚至在嘗試爬著離開馳道。
艾薇雅抓住他的頭髮，拉起這名刺客的腦袋，直接在他的脖子上來了一刀。
看著殺伐果斷的女孩，約克咽了口口水，他試著詢問艾薇雅是否搞定了，並表示應該儘快離開這地方。
可艾薇雅不慌不忙，她甚至坐在了箱子上，兩腿擺了擺「所以你就是那個比武場上的安排？」
「蘇希，你聽我說。」約克試圖解釋「這次刺客的事……」
「刺客是來找我的，我知道是為什麼。」艾薇雅搖搖頭「不需要你向我解釋這件事，我倒是想問問你。」
自己可能被人盯上不奇怪，就沖著自己那晚偷聽到了刺殺皇帝的事，這幫殺手現在才動手反而讓她覺得辦事效率有點低。而最讓她意外的是，約克竟然就是他們在比武場上的棋子。
辛克萊家族要刺殺皇帝，選個外人掩人耳目的確是上策，但為何一定要走帝國比武這條路？
「為什麼？為什麼特地安排你通過帝國比武？」艾薇雅問道「而且，這就是你跟我說的大事？」
約克長嘆一口氣，他不再隱瞞什麼，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必要藏著掖著。說他是否喜歡眼前這個姑娘，答案是肯定的，但是他不敢，無論對方是否身份與自己相差甚遠，他都不敢，因為他真的不確定自己能否安穩走出這聖多明。有那麼一瞬間他在想，要是當初沒有答應那位貴公子的要求，或者自己沒在馬廄看見這個姑娘，亦或者自己沒有上去搭訕，該多好。
「我的任務就是打進比武前十，因為前十會與皇帝共進晚餐，而餐桌上的守衛薄弱，我將有機會動手，只需要將藏在袖子里的那支暗箭射出去，命中皇帝就行了，他們保證過，能讓我全身而退。」約克的話一字一頓，他的左手不安的扣這佩劍的劍柄。
他想著眼前的女孩可能會怒罵自己，也可能會轉身就走。
然而，艾薇雅突然大笑起來「你傻缺啊？你怎麼可能全身而退，龍騎士團又不是吃素的。」
這一笑，約克越發有些不自在了，他愣生生的問道「你不生氣？也不害怕？」
艾薇雅跳下箱子「你刺殺的是皇帝，又不是我，為什麼我要害怕？」
她無所謂約克到底是刺殺誰的，只要不是自己就行。她與神的賭約也只是自己不死就沒輸，在乎家族存亡也只是為了給自己留一個生存空間，她不在乎，也不需要真的去在乎誰，至少，這是她一直反覆告訴自己的。
約克沉默了，等到艾薇雅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他才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到底是誰？」
艾薇雅沒有繼續騙他的想法，她直言「我叫艾薇雅，艾薇雅·溫莎·費利克斯。」
約克不自覺的笑出了聲，費利克斯家族的威名響徹整個帝國，而北伐的主導者就是這個北地的大公家族。
我是不是應該恨她？他如此想。
若是沒有北伐，母親也不會熬不過那個冬天，若是沒有北伐，自己也不會遇到辛克萊家族的人，更不會如今踏上刺殺皇帝的路。而若是沒有眼前這姑娘，他也不會辜負柯德曼殿下最自己的信任，好像自己活到現在，都是費利克斯家族在絆自己的腳。
看向背對自己伸著懶腰的艾薇雅，約克迷茫了，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你苦著個臉幹什麼？要不我給你唱首歌？」艾薇雅回頭，她掛著微笑看向約克。
刺殺皇帝，還能比這更大的事，就只有起兵謀反了。無聲無息的抹除一切參與者，這也是挑選這些無名之輩來執行任務的另一個原因。他活不了幾天了，在法蘭福斯，頭頂刺殺皇帝的罪名，還得知辛克萊家族的密謀，能走出這座帝都，都將是一種奢望。
約克搖了搖頭拒絕了艾薇雅，他只是輕輕說道「原來我喜歡的姑娘不是當上騎士就能配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