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夜獵
「記住，眼睛冒藍光的，是體型較小的木羚，冒紅光的是體型碩大的牛羚，金色的是森林狼，綠色的是山貓。」進山的小路上，羅爾帶著弓箭率先走在前頭「晚上這些動物的視力遠好於我們，所以我們既是獵人，也是獵物。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個什麼東西，比獵到多少動物更重要。」
夕陽照映著北邊的萊恩河，幾名年輕的白獅騎士試著眺望對面山上的前哨站，但什麼也沒看見。
這支隊伍足足有四十一人，所有的白獅騎士都在這裡，他們沒有穿戴那身精緻的銀色盔甲，而是簡單的套了件皮甲，皮甲上覆蓋的獸毛用來遮蓋月光下的反光。
下午殿下召集了城裡的白獅騎士，突然說要搞什麼夜獵，大晚上的進山狩獵可不是什麼招人喜歡的活，對於那些不了解附近山勢的人來說，能不迷路都謝天謝地了。但殿下並不像是開玩笑，當然，事實證明她的確沒在開玩笑。
並無爵位，但因為有過夜裡進山抓貓頭鷹經驗的羅爾成了他們的老師，聽上去不怎麼靠譜，但他們也別無選擇，嚮導自然是交給那幾位進山獵野味的兄弟身上了。所有人只期望今晚不出什麼岔子就行，至於獵到了什麼，那就看運氣。
「你說他們真的在對岸嗎？」黑色長發的馬特瞅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不禁問道。
「你是在質疑殿下？」蓋瑞帶著輕佻的笑意反問。
雖然大部分白獅騎士都是軍中篩選出來的大頭兵，但蓋瑞算是個貴族子弟，只不過他父親的爵位並不高，甚至不是世襲的，沒任何爵位的他加入白獅騎士團就是為了混個獲得封賞的資歷，而套話打小報告也算，至少蓋瑞熱衷於這個。
馬特沒上他的當「我只是好奇夜獵和那個前哨站有什麼關係。」
「我相信殿下做的每一個決定，馬特。」蓋瑞說道「你還是在質疑殿下，或者說，你怕黑？」
馬特狠狠的咬著自己的嘴唇，他長發下的怒火有些壓不住了。
年長的雷德本不打算捲入這場爭論，他已經年近四十了，白獅騎士團是一支年輕的隊伍，到他這個年紀只要再混幾年就可讓位給晚輩。但眼下的情況若是沒人插手，恐怕在找到獵物前，自己人就會先打起來。確保戰力強悍的結果就是，白獅騎士團里幾乎個個都是刺頭「你們再大聲一點就可以嚇跑整座山的獵物了。」
馬特頓時沒了脾氣，雷德算是他進入白獅騎士團后的老師，而且還救過他的命。
那次是在北地的冰窟窿里，白獅騎士團的一小隊騎兵奉命追趕北方之王的殘兵，他們穿過林子衝進了已經凍得結結實實的河面上，所有的馬蹄上都裹著麻布，這樣就能避免在堅硬的冰上打滑。可誰會想到這種地方會有陷阱，北地的蠻子們在河上鑿了一個又一個的冰窟窿，然後在嚴寒的天氣下再次凍上，新凍上的位置比起周圍更薄，騎兵踏上去很快就會開裂乃至破碎。
在穿過這條河的時候，馬特就極其不走運的掉進了冰窟窿，可在這開闊的河面上，沒人敢停下來救人，蠻子們總會在這個時候伏擊救人的騎兵，或用弓箭，或拋射長槍。他們不需要擊穿騎士們的鎧甲，只要戰馬死了，身穿鐵甲的騎兵死在這荒蕪的極北之地只是時間問題。
可馬特不想死，或者說誰都不想死，他解開了盔甲的皮帶，卸掉了這沉重的負擔，然後儘力的想去抓住周圍的冰塊，但戰馬的掙扎讓冰窟窿越碎越大，馬特感覺到在冰水中浸泡的身體漸漸失去了直覺，就在他絕望的時候，看見一騎從河對岸疾馳而來，那一刻，雷德在馬特心裡宛如神明。
所以馬特對雷德始終都保持著相當的尊重。
「可能嗎？我奶媽說，只有莫格里奇才能一嗓子嚇退一座山的野獸。」蓋瑞又擺出了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在北地的傳說里，莫格里奇是一種巨獸的名字，據說有人的身體和野豬的腦袋，叫聲之巨大隔著好幾座山都能清晰的聽見。
「千萬別相信你在女人懷裡聽到的東西，蓋瑞。」身邊超過去的是有雙藍色眸子的貝克，這傢伙自稱是個獵人，但有人說他是在領主的圍場里盜獵被抓的罪犯，不過念在他身手不錯，就扔進了白獅騎士團。
蓋瑞扭頭朝他扔了根隨手摺下的樹枝「閉嘴！」
貝克輕巧的躲過了「你是走後門進的騎士團嗎？」
這引來了一陣笑聲。
太陽完全落了山，隊伍在半山腰上散開了，四十來號人扎堆足以嚇退所有的動物。
所有人都保持著適當的距離，羅爾在最前頭小心的探著路，熟悉附近山勢的白獅騎士跟在他身後不遠處。
林子里下了霧，即便有月光穿透樹葉照到地面，稍遠一點的地方也灰濛濛一片，這種情況下追蹤獵物不太容易。
幸好剛才發現了山貓的痕迹，跟著這些夜行的獵食者就能很快找到獵物，這倒是省去了一眾人滿山摸瞎。
不得有燈火，盡量保持安靜，整支隊伍悄然前行。
「你聽到什麼了嗎？」馬特陡然停下腳步。
蓋瑞輕蔑一笑「你聽到什麼了？」
「毛髮摩擦樹枝的聲音。」馬特說道「認真聽，在我們左邊。」
這裡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戰士，恐懼是不應該存在的情緒，身邊幾人停下腳步聆聽周圍的動靜。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以及遠處偶爾傳來的狼嚎。
「你就是害怕吧？」蓋瑞問道。
見馬特沒有接腔，蓋瑞乾脆拔出自己的長劍，月光在這柄明晃晃的劍身上反射出一抹寒光，他往左邊的暗處走了幾步。
「小心這裡的灌木掛住你的劍，你最好用短刀或者匕首。」雷德提醒道。
「我需要你教嗎？」蓋瑞扭頭向雷德道。
就在他扭頭的檔口，馬特看到了蓋瑞身前的黑暗裡出現了兩個綠色的光點。羅爾說，綠色的是山貓，可眼前的這兩個綠點看上去應該是個體型不小的傢伙才對。
「蓋瑞，跑！」
馬特喊了一聲，但蓋瑞沒來得及反應，一頭黑色的野獸從黑暗中撲了出來。
這不是山貓，這是山獅！
蓋瑞的長劍掉在了地上，山獅那鋒利的爪子深深刺進了他的肩膀，獠牙咬向蓋瑞的脖子。好在戰場上留下來的應激反應，他伸手擋住了山獅的嘴。黑色的山獅瘋狂搖擺著腦袋，試圖撕碎嘴裡的手臂，但腕甲上鑲嵌著一塊鐵片，還能堅持一會兒。
縱使戰場殺人無數，可附近的幾人誰也沒對付山野猛獸的經驗，有人扔出石子試圖驅離山獅，但這隻發瘋的猛獸根本不為所動。
關鍵時刻是雷德拔出匕首沖了上去，他第一刀就精準的捅進了山獅的脖子。劇痛終於讓這頭野獸鬆了口，它掙脫了雷德，帶著刺進脖子的匕首消失在了夜色中。
在隊伍的其他人趕過來之前，疼得滿頭汗珠的蓋瑞第一次認真的看著雷德「我說，你都快解甲歸田的人了，跟著我們來卡恩特羅做什麼？」
「閑不住吧。」雷德扯開蓋瑞的皮甲，檢查他的傷勢。
但在說話的時候，他的眼裡，是多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天，賣力的將自己從雪裡刨出來的金髮小姑娘。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高高在上的權貴，也會在乎他這個低賤士兵的命。
……
昨晚送回來的白獅騎士，埃米有過去幫忙，畢竟她是這裡為數不多會處理傷口的人，即便只學了兩天。
所以原本以為這姑娘會睡得晚一些才來叫自己，結果早上迷迷糊糊翻個身，埃米就在門外敲門了。
今天是返回卡恩特羅的第二天，帝都的今天，比武大會正好完全結束，打著哈欠頭髮散亂的艾薇雅從埃米手中接過了那個既期待，又最不想看到的東西。
梅森特家族的宣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