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菁園義女
「回去,回去。」衛七倚在院門后。
「我要找谷善兮!」此時的谷粲兮像一隻小刺蝟,或是不得要領的小老虎正發威,往衛七身上撲。
「一大早折騰什麼,衛六都去了,沒事的沒事的......」衛七輕易將人擋回,嘟嘟囔囔,也不知道那傢伙追上小主子沒?
他低頭,拎住這孩子,見那慘兮兮的模樣,「哎,你三姐沒事的......要不,我告訴你另外一個消息,關於你大哥和三姐的?」
掛著眼淚的谷粲兮鼻翼鼓動,「你騙人!」
「騙你做什麼呢,喏,這可是莫大夫告訴我的,」衛七拍拍他的腦袋,「再過幾日,你大哥他們就到越寧來了,高興不?」
「嗚嗚哇哇啊——」
一陣大哭,打得衛七措手不及,嗯?「不是,你哭什麼?別哭了別哭了,這大清早的,吵別人呢......」
走在巷子中的谷善兮,遠遠就聽到了這熟悉的聲音。
「怎麼不走了?」衛瑾和回頭。
小姑娘面無表情,但胸前起伏。
「谷粲兮也是擔心你嘛。」衛瑾和開口,見人還是沒反應,便跑上前頭,一把推開莫宅的院門。
谷粲兮的哭聲戛然而止,見來人不是谷善兮,便立馬從衛七的腋下鑽出去,然後,剎住了腳。
姐弟倆誰也沒出聲。
最後,谷粲兮先掉頭走的。悶聲回了自己的屋裡。
衛瑾和不語......唉,若是衛藹良丟了......他抬頭,看看衛六二人,無論如何,自己總歸不會像谷粲兮這樣孤身一人的。所以,絕不會害怕。
早飯是衛七去買的,他提著食檢往回走,一輛馬車飛快地與他擦身而過,前後皆有侍衛開道。看著褲管上的水印,他暗罵一聲,誰家這麼囂張。
馬車內,一男一女端坐。男子一身官服,約莫三四十歲,唇邊冒著短短的胡茬,握緊的雙拳正顯示著主人的憤怒,膚色白皙,略顯英俊。女子一身朝服,婦人裝扮,黛眉入鬢,緊斂朱唇,華勝高戴,金玉耳鐺,仔細修理過的指尖正帶著怒火貼緊桌案。
「葛氏,一個平夫人也敢動我的女兒?」
男子一拍桌子,「這個覃老賊,這回,爺要將他的醜事統統抖上去!」
女子瞪回一眼,「常安載!你想讓爹娘的銀子都白花?」
常刺史看向車頂,耷下臉,愁苦地望向自家夫人,「臻臻,我看那老匹夫不順眼很久了。」
「哼,官場的事你按爹教你的辦,這次,我定要葛氏的兒女也嘗嘗牢獄滋味!」
常安載明白了,夫人這是要自己去教訓人。不過沒完,哼,覃老賊,他眯起一雙好看的眼,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很快,流言散開:刺史夫婦一回城,便大張旗鼓地去了縣尉府,也不進門,只是坐在府門前的石柱邊,夫人得體而冤屈地哭訴女兒閨中「密友」的事迹,大人垂頭喪氣,直罵自己如何如何連累女兒。
整個縣尉府都出動了。也是,門前坐著兩尊佛,擱誰都沒法淡然。一位是堂堂越州刺史,另一位,可是宗正府的姑奶奶。
百姓們好奇,在遠處湊上腦袋看,哎呦,這可都是尋常見不著的人吶。
有了這兩人起頭,那些被一齊帶走的學子的家人,也紛紛出了門,到最後,就連趙羈也聞聲前來。
莫宅里衛七一頓噼里啪啦說,其他人嚼著早就涼透的「午飯」;城中東北處的府邸中,也有人說得口乾舌燥,就差拍手鼓掌了。
「撲哧,你啊,是從採買的阿文那裡聽來的吧?」
「阿娘,您怎麼知道?」
「阿文婆婆會制香,你身上可不就是一身味嘛?」一個姑娘打趣兒,斯文秀氣地放下筷子。
「嘻嘻阿姐,你說對了,阿文還送了我這個呢。」
「嗯?又送你什麼好玩的了?」小男孩從袖口裡掏出一包紙糖,粘粘的,「嘻嘻,我吃了一半了呢。」
「這次是什麼味道的?」
「阿姐,這一半就是給你留的呢,喏。」覃顏兒接過芽糖,朝弟弟回以一笑,打開嘗了嘗,「真甜,我還是在外祖母家吃過這樣的糖呢。」
「莫吃多了,午膳很快就來了。」開口的婦人一身羅綺,湖藍裙擺,華麗妍美,帶著獨特的風情。
覃顏兒溫婉點頭,與阿娘相視一笑。
烏露帶著一眾侍女進來了,為三人布餐,然後在覃夫人身側站定,席間只有叮噹作響,以及幾不可聞的吞咽聲。
凈手后,男孩與少女要到菁園的長安閣習字,歲菁回到內室坐下,取出糖紙,細細清洗。
「夫人,珍園又在吵了。」
歲菁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吵吧,多吵一些,熱鬧。」
紙張攤開,慢慢塗滿炭粉,歲菁微微凝神,而後是喜悅,喜上眉梢。
「夫人?」
「阿露,我盼了許多年的日子就要到了。」
烏露不解,有些擔憂。
歲菁放下紙張,「阿露,那些孩子怎麼樣了?」
「表少爺在照顧他們,但現在沒有信來。」
「阿森自幼聰慧,我相信他。」她頓了頓,抬眉輕聲問道,「阿露,你可願意離開越州?」
烏露先是一愣,而後提起裙擺,雙膝跪地,「若夫人需要阿露離開,阿露願意。」
「傻孩子,」歲菁神色溫柔,扶起她,握著那雙手,依依不捨,「阿露可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說過什麼?」
烏露露出笑容,兩粒虎牙依舊是稚時模樣,「我記得,您問我們願不願意學習漢家文字、換上漢家衣裳,只有我一個人點頭了,」她流出不舍,很懷念那個時候,「您問為什麼,我說,『想不挨欺負』,其他孩子聽了,就要衝上來打我呢。」
歲菁眉目清淺,卻盛滿盈盈柔光,「好。今後,你便做我的義女,可好?」
烏露有些不知所措,但欣喜。
「傻孩子,你比顏兒大兩歲,便作他們的阿姐,隨我姓可好?」她握著烏露的手,望向窗格外的南酸棗木,「今後,無論遇到何事,我只要求你兩件事,一,不要忘記自己是百族人,二,不要再被任何人欺負去了。」
烏露神色轉為沉靜,眼泛淚光,雖然有些話問不出口,但她知道,即便離別還杳無蹤跡,但夫人的告別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