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羽生柳
深邃的夜幕直延伸到天空盡頭,靜謐的西子湖霧靄沉沉,火光將霧靄映的紅彤彤,好似火海翻湧。
百宴閣中不斷傳來歡聲笑語,濃香的酒氣將寒風都浸染。
秦修拉著林慧走出百宴閣,只見昏暗的燈籠照亮道路,遠處的夜幕里不見半點人影。
「難道趁機逃走了,他到底有什麼目的?」林慧任由秦修拉著手,目光四處尋找說書人的身影。
寬闊的草坪地里,零零散散的站著些客人,在院子大門的位置,還有身穿黑色勁裝,犀利如鷹隼般的守衛。
秦修微微搖頭,朝斜右方的角落中走去,「他已經在等我們了。」
那裡是燈光的死角,婆娑的樹影抖動著,好似怪物在扭動身軀,內里有條狹窄的道路。
林慧見得那黑漆漆的小道,下意識的有些反抗,但望見秦修堅毅的側臉,還是鼓起勇氣跟上。
兩人來到僻靜處,四方是稀稀疏疏的林木,腳下則是出凸起的高地。
寒風吹的樹林嘩嘩響動,四下寂靜無聲,林慧不禁靠近秦修,蹙眉道:「怎麼還是沒見到人。」
「在上面。」秦修看向百宴閣頂層,靈識已然感知到那人,對方不但沒有散發惡意,反而釋放出善意。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腳下的藤蔓迅速生長、交織,竟是化作一條藤蔓小道,筆直的通往百宴閣頂層。
「要不還是算了,這人好像有些厲害。」林慧驚訝的看著藤蔓小道,忍不住擔憂的看著秦修,這種手段在她看來很不簡單。
誰知秦修搖了搖頭,道:「他苦心計劃邀請我們,豈能有不去的理由,而且這人很可能是那些妖怪背後的人。」
秦修捏了捏林慧柔軟的小手,道:「別怕,有我在。」
少女的表情隱藏在夜色中,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感受著溫熱的手掌,有些不自在的晃動著目光,「嗯。」
兩人一路向上,不多時便來到百宴閣頂。
在夜色下泛著熒光的琉璃瓦,如同魚鱗似的在四方鋪陳開來,中心位置則是處平台,那說書人正慵懶的盤坐著。
在身側還擺放案桌,放著三副碗筷,幾碟小菜,桌旁則是三個碩大的酒罈子。
男人身穿天藍色長衫,消瘦的臉龐輪廓分明,有著深黑的黑眼圈,始終處於一副沒睡醒的狀態。
濃黑的頭髮束成道髻,偏頭看向秦修,伸手道:「秦兄請坐。」
雖然隱藏的很好,還是有淡淡的妖氣,此人的修為不簡單……秦修並未上前,而是問道。
「先前兄台在樓下編排我們,如今又熱情相邀,不知所謂何事?」
「在下羽生柳,奇物樓影司使。」羽生柳喝了口桃花釀,食指點著桌面,道:「那個故事說的其實是我。」
聽得羽生柳的自我介紹,秦修目光微凝,想起程火炎對奇物樓的介紹。
奇物樓的高層一共有四人,分別是最神秘的樓主,以及三位司使。
三位司使分別是法司使、武司使以及影司使,三司各司其職,但具體的職責,鎮妖司尚未徹底查清。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三位司使的實力,絕對遠超林家宴會那七頭築基妖怪。
羽生柳斜睨秦修與林慧,笑著舉起酒杯,道:「莫要如此緊張,今夜我不會對你動手,我是來交朋友的。」
說罷,又指著空餘的座位,笑道:「還請快快落座,咱們把酒言歡,好生暢談。」
「如此也好,小生便不客氣了。」秦修與羽生柳對坐,卻並未讓林慧入座,而是讓她坐在自己的身後。
羽生柳搖頭輕笑,也並不介意,道:「我找你的目的很簡單,聽說你用陣法殺了六個築基後期,我覺得你是個人才,便過來請你喝酒,交個朋友。
「至於剛才我講的故事,說的是我自己,不過借了兩位的身份。」
林慧好奇的打量著男人,問了句,「妖怪也會和人交朋友?」
「我願意和秦兄做朋友,和我決定親手殺死他,似乎並不衝突?」羽生柳邪氣凜然,忽然看著秦修,「是吧,秦修。」
林慧聽著他的話,只覺得渾身寒毛直豎,像是被什麼恐怖的猛獸盯上。
秦修並未放鬆警惕,端起酒杯一口飲盡,笑道:「我信,但不是今夜。」
「哈哈哈,秦兄這脾氣合我胃口,干!」羽生柳舉杯相邀,豪情萬丈的飲盡杯中酒,似乎覺得不過癮,便將酒罈開啟,兀自狂飲。
秦修沉吟少許,看似不經意的道:「羽兄手下的妖怪大鬧林家宴會,卻被小生阻止,著實有些可惜。」
誰知羽生柳放下酒罈,嘿嘿一笑,道:「你想問我們的目的,這我暫且不能說,但可以告訴你,快了。」
果然,林家宴會只是計劃的一環,奇物樓到底在算計什麼……秦修面色微沉,一股濃濃的危機感縈繞心間。
能讓奇物樓犧牲七隻築基後期妖怪,背後的陰謀肯定不簡單,而且必然遠大於林家宴會的危機!
「到時我會親手殺死你。」羽生柳咧嘴,露出滿口白牙,眼珠一轉,看向林慧,道。
「不如我們來打個賭,看你能否救下你這位相好?」
秦修劍眉輕挑,眼中閃過一絲殺機,嘴角的笑意也是淡淡隱去,「有事可以沖小生來。」
「哈哈哈,秦兄不必緊張,在下今夜不會出手。」羽生柳舉起雙手,笑意愈發的濃,似乎見到極好笑的一幕。
「珍惜最後的時光,兩天後她會離你而去。」
秦修眉頭幾乎擰起,沉聲問道:「這和恐懼種子有什麼關係,你們到底在謀划什麼?」
「你在這兒養魚呢,喝酒喝酒。」羽生柳打了個哈哈,再度舉起酒罈,嘴角翹起一抹弧度。
「兩天以後,她會死,所有人都會死……」
聲音有些刺耳,像是野獸在嘶吼,讓林慧下意識抓著秦修的胳膊。
眼見對方是個老謎語人,秦修也不再糾結,轉移話題,道:「先前你說的故事是自己,莫非從前的你是人?」
羽生柳喝著酒,遙望陰沉的天空,嘆息道:「是啊,從前的我也是個人,是個如你一般的書生。」
他似乎想到什麼美好的事,忽而尖笑起來,「我入贅到那個家,那些人都打我、羞辱我,就連我的妻子,也背著我和其他男人好……」
秦修望見他有些癲狂的表情,沉聲問道:「後來呢,你救下了他們,然後離開?」
「他們被從前的仇家盯上。」羽生柳晃動酒罈,露出個邪魅而瘋狂的笑,「那個時候我已經完成妖化,拚命救下了整個家族。」
「他們那樣對你,你還願意救下他們,看來你本性並不壞。」林慧聽著他的話,下意識的評價道。
誰知話才說完,羽生柳便捂著臉大笑,尖銳的笑聲充滿戲謔與譏諷,那雙陰冷的眼瞳猛然盯著林慧。
他像是聽見極好笑的笑話,癲狂的大笑著,雙腳急促的踩著地面,眼球爬滿猩紅的血絲,陰惻惻的笑道。
「不,姑娘你誤會了,我救下他們,只是想親手殺死他們而已。」
那張臉扭曲的不像樣,滿是血色的眼球凸起,牙齒間迸濺著酒水,他的雙手不受控制的舞動。
像是沉醉在某種極致的情緒中。
他直勾勾的盯著秦修,「而且……你不覺得給他們劫後餘生的希望,看著他們對我感激涕零,再將他們一一殺死,比直接殺死他們更加狠毒么?」
「從前我便如此……」羽生柳猛地恢復平靜,笑眯眯的看著秦修,舉杯敬酒,道:「今夜亦是如此,秦兄可要小心嘍。」
他仰頭飲盡壇中酒,忽而起身遙望夜空,「好了,酒已經喝完,在下也該告辭。」
說罷,他回頭看向秦修與林慧,咧嘴一笑,「小姑娘,記得藏好些,不要太快被我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