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丹魔
道恆阻攔不及,被至清將從乾抓走,連忙趕到太初殿向至寧稟報此事。至寧聽道恆說罷,轉身看著鴻蒙玄天圖,淡然說道:「此事我知道了。」道恆見師尊不yù阻止此事,只好作揖退下,心中暗自祈禱,「但願從乾福緣深厚,不會像至清丹房前些弟子那般,因為煉丹出誤或死或殘……」
太初殿中,至寧也在暗自琢磨。「從乾此番到至清師兄手下,不知會有何等際遇。他是應合天機之人,應該不會輕易出事吧……」
也難怪至寧、道恆都作此想,這至清在清元山玄源觀中可謂是名聲昭著。他是至寧真人的師兄,自入玄源觀后就一直醉心於煉丹之道。不過,他的煉丹之道與別人大是不同。多數修道者煉製外丹只用離塵花、靈引木、凝霜砂等已證明無害有益的珍稀原料,至寧則認為天下萬物皆可入爐煉製,只要不畏失敗,多加嘗試,終可煉成仙丹法寶。因此,他在清元山中覓得一處地火源脈,建起專門進行煉丹的天鼎別院。為了能夠全心煉丹,他甚至直接退出掌教之位的競爭。起初之時,也有許多同門、弟子隨他一起煉丹。但因至清在煉丹過程中習慣不斷嘗試使用各種五花八門的材料,許多原料xìng能不明,導致連續出現各種事故,致死致殘者過十人。那些同門、弟子相繼離開天鼎別院,至清唯一的徒弟也在出師之後便外出雲遊,至今未歸,創下玄源觀弟子在外遊歷時間的最長記錄。後來,只剩下至清一人彌挫彌堅,獨自堅執他的煉丹大道,百餘年間卻也成果斐然,先後煉製出數種靈丹,為玄源觀自上次對海妖大戰中迅恢復元氣立下汗馬功勞。
至清對煉丹的執迷令大家驚嚇之餘,也都非常欽佩,稱世人皆以煉丹修道,惟至清以煉丹成魔。此說在玄源觀內不脛而走,至清也由此得了一個綽號——「丹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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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乾被至清抓在手中,只覺耳旁風聲呼呼,不多時便飛到一座山峰之前。這山峰距離玄源觀本院甚遠,四面陡峭峻拔,峰頂深深凹陷下去,便似一尊巨鼎立於山巒之間。
至清在一個大院子里將從乾放下,說道:「這裡便是我的天鼎別院,不過多數時間我都會在峰頂煉丹,這整個院落平時大概只會有你一個人。除了每半月觀中會有人來送煉丹原料之外,再無他人打擾,非常清靜。」
從乾看著有數十間高大房屋的院落,心裡有一種森寒空蕩的感覺。他問道:「真人,我不需和你一起煉丹嗎?」
至清答道:「峰上有地火源脈,你現下還經受不住。」他抬手一揮,接著說道,「東邊一共有三十六間丹房,每間丹房負責煉製不同類別材料,煉成后就送到峰頂供我煉丹。西邊那一排十八間石屋是庫房,所有的丹藥、材料和備用丹爐都存放在那裡。中間這個單獨的大屋子是起居休息之處,裡面有十多張床鋪,你想用哪張就用哪張。」
從乾一咧嘴,帶著哭音問道:「就我一個人在這裡?」
「不錯,這麼多屋子夠你玩的。」至清根本沒理會從乾話里的畏懼之感,自顧自地說,「三十六座丹爐我都已設定煉製時間,你只需要準時把各種材料放進去,煉成細料后再取出來。如果提前打開丹爐,爐中材料就會廢掉,或者生丹爐爆炸。即使煉製細料失敗也不要緊,庫房中還存有很多材料,再換一批就是。丹爐若爆炸倒是個問題,你現在力氣不足,搬不動庫中備用丹爐。不過,每月初一、十五會有本院弟子來送煉丹材料,你可讓他們幫你搬運。」
從乾兩眼含淚,顫聲問:「丹爐爆炸?」
「不用擔心,炸過幾次就習慣了,記著爆炸之後要把丹房清理乾淨。」
淚水終於在從乾的小臉上飛流直下,他現,自己在玄源觀的未來與在裂天石內可有一比——都是無比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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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清大略介紹一下之後,隨手丟給從乾一本書冊,說道:「這是天鼎別院各丹房、庫房的總錄。丹爐如何cao作,材料現余多少,上面都有記錄說明,你照做就是。」說完之後,至清想了一會,開口問道:「那個,你叫什麼來著?」從乾報上名字,至清點點頭,又問:「從乾啊,你識字嗎?」從乾木著小臉,用鼻子嗯了一聲。這幾rì,道恆只把他當作虎威嶺農家孩子,從乾也任由他誤會,一直沒說自己曾是名聞東柳縣的小神童。如今,遇到至清這個極品道人,從乾不敢裝憨賣傻,擔心如果至清不明情況出現疏漏的話,自己很可能小命不保。
至清心思只用在煉丹之上,也沒覺得一個五歲小孩識字有何特異之處,「煉丹只識字可是不行,還必須會猜謎。比如說,這玄水是什麼你可知曉?」從乾雖有宿慧,卻從未涉獵過道門煉丹的知識,於是搖了搖腦袋。至清說道:「我來告訴你,這玄水就是水銀的別稱。我再問你,奼女是什麼你可知曉?」從乾又搖了搖頭,至清揭示謎底:「我來告訴你,這奼女也是水銀的別稱。」他露出一絲壞笑,接著問:「嘿嘿,我出個簡單些的問題吧,赤血將軍是什麼你可知曉?」從乾看著自得其樂的至清,翻了一個大白眼,隨口胡亂扯道:「這赤血將軍也是水銀的別稱。」至清吃驚地瞪大眼睛,「你咋知道的?」
看著至清臉上一副欠揍的表情,從乾恨得牙都痒痒了。至清可不管從乾心中如何作想,很是洒脫地一揮破袖,說:「你這娃娃很會猜謎,煉丹時會省力很多。其實,即使不會猜謎也無所謂的,你隨便拿一些原料放進丹爐就是,只要記好所用原料的位置、分量即可,說不定會煉出什麼神奇之物啊,哈哈哈。」從乾這次是真的無語了,無奈自己打不過這癲傻道人,只好低下頭,用腳尖在地上碾來碾去畫圈圈。
此時已近黃昏,至清看看天邊晚霞,頓足道:「今rì荒廢了好些時間,不再與你啰嗦了,我去峰頂煉丹,大概要十幾rì才能下峰來取煉丹細料。你且在這院中住下,將總錄看熟后即可開始煉丹。」說罷至清騰空而起,從乾向空中大聲喊道:「真人別走,我還沒吃飯呢,我一人在這裡好怕……」只聽遠遠傳來至清的聲音,「庫房中有兩瓶金風玉露丹,服一粒可頂半rì饑渴。這裡人妖鳥獸都不敢過來,你不必害怕……」
聽著空中餘音裊裊消散,從乾滿心都是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無助之感。他抬腿就走,走出院門才又回頭,慢慢走回院中——清元山奇秀峻峭,比那虎威嶺更加難以走出;況且天地寥廓,何處又是自己這弱小孤兒的棲身之地?從乾拿出貼身放著的小木車,輕輕摩挲著。隔著小木車,他似乎能摸到自舊衣割下的那塊粗布上細密的針腳,心中的孤獨無助之感慢慢消退下去。
天sè漸漸暗了下去,看著眼前幽深空寂的偌大院落,從乾恨恨地想,「這個老瘋子好可惡!讓我服什麼金風玉露丹,明明就是叫我餐風飲露!還說什麼人妖鳥獸都不敢過來,難道我就敢在這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