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娘娘看那墨菊,真的像筆墨顏色呢。」賀家夫人郭知文酷愛詩文,對筆墨研究頗深,第一眼就看中了墨菊。
洛平夏轉頭微笑著說道:「賀家姐姐眼光還是好,這墨菊是今年她們著重培育的花朵,黑里透紅,花色如墨,極為特別。」
各家夫人都有自己喜愛的不同菊花,夏韻手輕撫著綠雲,看起來極愛惜,徐萍見狀說道:「謝夫人最喜歡的果然還是綠色呢。」
洛寧眉頭輕皺,這話裡有話,聽著不舒服。
夏韻倒是溫聲細語地說道:「我觀它漫舞瀟洒,優美動人,又不像其它菊花一樣臃腫,它如彩雲一般,我心生喜愛。」
「呵,可這花顏色老綠,尾部下垂,」徐萍輕蔑地說道:「晦氣得很,只有謝夫人會喜歡吧。」
「溫夫人慎言。」汪家夫人謝華目光中帶了些厭惡,冷淡地說道:「這是在宮中,並非你鎮國公府,莫要放肆。」
徐萍因著夏韻差點嫁給溫翰一事而耿耿於懷,每次一見便要冷嘲熱諷幾句,成了習慣,今日竟忘了規矩,她連忙跪下:「臣婦失言,皇後娘娘恕罪。」
「娘娘,臣女願替母親受罰。」溫若水也跪下說道。
洛平夏看了一眼徐萍,心道她當真是輕狂,況且當年是太皇太后一廂情願,溫翰和夏韻誰都沒看上誰,卻還是讓徐萍對夏韻記仇了多年,到今日還不肯放下,如此目光短淺睚眥必報,也不怨甄姐姐看不上溫家。
「溫夫人殿前失儀,但今日宮宴,本宮不欲苛責,」洛平夏看了一眼溫若水:「就讓若水畫一幅菊花圖吧。」
「是。」溫若水說道。
花千台的菊花極多,要想把全貌描繪出來,絕不是件易事,而且不能雜亂無章,要做到豐富而不堆砌,單純而不貧乏,主次分明。
靜貴妃平日里也喜歡畫上幾筆,對畫的要求也極高,她見溫若水落筆,點了點頭,第一步的調色她便做得很好,筆墨中有細微的色彩變化。
隨著畫逐漸落成,甄素衣眼裡滿是讚歎,溫若水選了鳳凰振羽為主要表的花朵,鳳凰振羽本就顏色艷麗,抓人眼球,放在一幅畫的中央更顯得如鳳凰展翅一般。
但其它菊花畫的也栩栩如生,卻不搶了主花的風頭。
「甄姨,」洛寧笑著說道:「您是最懂畫的了,此畫如何?」
「氣韻生動,更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甄素衣能從此畫中看出溫若水畫功深厚,而畫從心出,也能看出溫若水性格細膩安靜,蕙心蘭質,小心謹慎。
在場之人也交口稱讚起來,溫若水卻面不改色,甄素衣又對溫若水改觀不少。
「甄姐姐愛畫,平日里又找不到一個同好之人,若水,」洛平夏悄悄與洛寧換了一個狡黠的眼神,說道:「你便常常入宮與甄姐姐多交流交流吧。」
溫若水眼睛里劃過欣喜,立刻跪下說道:「臣女微末之軀,能得娘娘青眼已是三生有幸,豈敢再逾矩。」
「無礙,」甄素衣扶起溫若水說道:「本宮正想找人多說說話。」
洛寧微微一笑,眸中閃過一絲欣慰,甄姨終究不是小器之人,而若水也出淤泥而不染,如此甚好。
午間賜宴,洛寧一直在思考,她上次發現太醫令和那個小太醫的古怪后,雖然一直沒有深入調查,心下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告訴了宇文西曜,但也沒發現什麼。
洛寧去重錦寺時問過師父,師父也是查閱大量古書後才知道,那毒名為相思淚,取女子因思念情郎憔悴之意,是魔族最後一任族長所制,後來天下動蕩,此毒的秘方便消失不見,
竟然會在太皇太後手中。
這實在是太過離奇。
宇文西曜也曾命春梅暗中在太慈殿找過,並沒有發現半點蹤跡,這讓洛寧更加疑惑。
按理說有了先太后的前車之鑒,宇文炎應該會對洛平夏的身邊一切嚴防死守,卻還是能讓太皇太后鑽了空子,難道姜還是老的辣?
太皇太后之前的那番話,必然是已經知道洛平夏中毒一事被發現了,當日除了在屋內的人,就只有太醫令知道。但如果是太醫令下的毒,以宇文炎的心機,不會發現不了。
洛寧越想越心驚,她覺得有一個不可能的結果在她心底浮現。
「太子妃殿下臉色怎如此不好?」溫嫻本想敬酒,卻發現洛寧臉色凝重,抿著嘴唇。
眾人聞言都看向洛寧,洛平夏關切地問道:「寧兒可是覺得累了?」
洛寧還未說話,周家夫人賀願錦輕笑一聲說道:「久聞太子妃殿下身體不好,今日一見,真如病弱美人燈一般。」
「怕不僅是身弱的緣故,」蒲家夫人周如菱輕飄飄地看向溫若水說道:「或許也是明珠被魚目遮光。」
徐萍氣得當下就要拍案起身痛罵,卻一早就失了氣勢,不敢放肆。
洛寧皺起眉頭,這些夫人們正事兒不怎麼會,落井下石,含沙射影的功力倒修鍊的一等一。
「本宮素日竟不知各位夫人口齒如此伶俐。」洛平夏冷下臉色來:「若治家時有現在半分用心,也不至於家宅不寧。」
「臣婦謹遵教誨。」賀願錦和周如菱羞憤地低下頭。
宴會結束,洛寧偷偷湊到了溫若水身邊,低聲說道:「幾日後,你去見太皇太后的時候,可以帶幾束鮮花。」
溫若水聞言微張開了嘴,點了點頭說道:「是了,太皇太后最愛初生的花了,」她感激地看著洛寧:「多謝殿下提醒。今日也多謝皇後娘娘和殿下。」
洛寧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她快步跟上洛平夏,在洛平夏耳邊說了句什麼,洛平夏露出瞭然之色,說道:「去吧去吧,錦繡這孩子這幾日在太醫院也應該想見見你。」
錦繡自幼學醫,卻家道中落,母親死後,被狠心的父兄賣給青樓換錢,被遊歷四方的住持所救,並交給鴻蓮撫養,鴻蓮並沒有讓她拜入蘭醫館,而是找了其他名醫教習。錦繡自來了京城后,想將民間醫術和宮中醫術結合起來,洛寧就求了皇後娘娘,讓錦繡時常入太醫院學習。
洛寧又向靜貴妃道別,避開眾人,去了太醫院。
宇文西曜早在太醫院門口等著,見洛寧過來,上前兩步說道:「宴會上可有人為難你?」
「自然沒有,」洛寧見他面上焦急,安慰道:「只是若水,有些人說話實在難聽。」
宇文西曜聽到洛寧的話,眼裡的急切漸漸歸於平靜:「溫若水一事,就交給西朔,你別多為他人憂心。」
洛寧應了一聲,問道:「你備好衣物了嗎?」
「自然。」宇文西曜說道:「我已備好幾件小宮女的衣服,在偏殿。
洛寧點了點頭,她今日來,自是不希望打草驚蛇,而且她一直懷疑的人實在太過驚世駭俗,她看了一眼正溫柔看著自己的宇文西曜,轉身去了偏殿。
不多時,洛寧便換了一副模樣,沒了華服霓裳時的端莊秀麗,簡單的款式卻更顯出洛寧眉眼的精緻動人。
總該讓幺幺只有自已一個人看才好。宇文西曜這樣想著,心底的佔有慾翻騰起來,又被他狠狠壓制住。
「那我就進去了。」
洛寧不想宇文西曜參與進來,宇文西曜也一向聽洛寧的話,他知道洛寧對洛平夏的擔心不下於自己,又從小學醫,必然會查個水落石出,他點了點頭,看著洛寧的身影走進太醫院門口后,也轉身離開了。
「站住,」一個中年太醫叫住往裡走的洛寧,一臉警惕地看著她問道:「你是何人?」
洛寧福了福身說道:「郡主殿下想念錦繡姑娘,特讓我來給錦繡姑娘送些日常用品。」
中年太醫疑慮未消,繼續追問道:「你是丞相府的人?」
「是,」洛寧說道:「錦繡姑娘認得我,您可以問錦繡姑娘,驗明我的身份。」
「怎麼了?」旁邊正在抓藥的青年太醫聽到錦繡的名字,停下了手中的活,朝這邊問道:「是來找錦繡的?」
洛寧敏銳地抓到這人對錦繡二字不同的情感,說道:「是。」
「龐太醫,」青年太醫走過來說道:「既是丞相府的人,如此盤問不好,我去帶她找錦繡,若錦繡不認識,再發落也不遲。」
龐太醫目光不善地看著青年太醫說道:「若出了問題,本官就拿你是問!」說罷便一揮袖子,走了。
洛寧隨著青年太醫往裡走,邊走邊問道:「那龐太醫性格有些暴躁了吧。」
青年太醫溫潤地說道:「龐太醫負責太醫院大小事務,每日忙的腳不沾地,難有休息的時候,自然心情不好,姑娘莫怪。」
洛寧奇道:「那太醫令大人呢?」
「太醫令大人年歲已高,精神不濟,只負責皇後娘娘的鳳體安康,而且聽說就要告老還鄉了,而下一任太醫令,就是龐太醫。」
洛寧點了點頭,走過幾個大書架和過道后,看見錦繡正坐在窗邊翻著一本醫書。
「錦繡,」青年太醫上前走了兩步,輕聲說道:「丞相府來人了。」
錦繡本來皺著眉頭,聽見聲音后抬頭,在看見洛寧時露出一絲詫異,洛寧把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錦繡瞬間明白過來,起身說道:「是小安嗎?」
「是,錦繡姑娘,郡主殿下挂念你,特意叫我來看看你。」洛寧福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