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姐夫

第70章 姐夫

曲水流觴宴。

如今已是夜晚,明月高懸,一盞盞燭燈亮起,將整個水面點綴得如夢似幻。賓客們繞水而坐,侍女們或端盤或打扇,侍立一側。

遠處,湖心一輪明月,有絲竹之樂飄於其上。

賓客們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偶或有人吟出好詞好賦,便會爆出一陣喝彩。

江蘺坐在一個偏僻處,此處背陰,面前是一塊奇石,她就坐在石上,面前是一彎江水,燭燈被風吹得明明滅滅,手中攥著個不知什麼東西,一張芙蓉面上殊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情形已經持續很久了。

眉黛看她一眼,沒敢打擾,只是上前替她將面前的茶滿上,又退到一旁。

耳邊又傳來一陣熱鬧的聲響,眉黛抬頭,卻見不遠處燈光明亮之地,褚小姐由許多人簇擁著,大約是喝了酒,臉上帶了紅暈,滿臉是笑。

眉黛最近已經很少想起過去了,可不知為何,此時突然憶起從前。從前的小姐便站在褚小姐現在的位置,她永遠站在最明亮之處,受眾人簇擁。她是人間最鮮艷的花朵,天上最璀璨的太陽,所有人都愛慕她。她聰慧,美貌,明亮如火焰,可這樣一個人現下卻只能坐在這無人的角落,任陰暗遮蔽。

眉黛有些可憐她。

從極盛跌落到谷底,還不如像她一樣從未擁有。

小姐心中是怎麼想的呢,她難受嗎。

「小姐.…."

「嗯?」江蘺抬頭,芙蓉面上露出一絲茫然。

「就是…方才,我沒在更衣室里等你,是因為跟著大小姐與央翠姐姐看了比賽,原打算看一半就回來的,誰知…不知不覺看到了最後,而後回去路上被堵住了,大小姐的面紗掉了。」眉黛囁嚅著,「小姐你…生氣嗎?」

江籬搖頭∶

「與其說是生氣."

她欲說清自己的感覺,卻又發現連自己都說不清,大約只是當時風太大了,讓她也變得矯情了。

「算了,都過去了。」

眉黛卻沒感覺輕鬆。

她現在還記得後來再伺候小姐換衣時,小姐腰間和腿上那片大片的青紫,她當時都落淚了,小姐卻還笑著安慰她,說她哭得像個花貓。

後來衣服就沒換過來,大小姐穿著小姐來時的那條緋色長裙,小姐穿了大小姐帶的備用衣裳,若有人問,就說都各自換了備用衣裳。

唯一的疑點,只是大小姐的備用衣裳和自家小姐的太像了。

當然,只要沒人去翻包裹,這件事就不會被發現。

眉黛相信,即使是那與大小姐不睦的翁縣主,也干不出這麼沒譜的事兒。

而被眉黛想到的翁縣主,這時已經被侍女攙著從涼亭下來,到了曲水流觴的上游。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的褚蓮音,褚蓮音今日顯然是春風得意,諸多年輕郎君圍著她,她面前的花籃放了許多花。

這讓翁縣主不大高興。

她和褚蓮音的舊怨要追溯到她還在皇宮讀書的時候,褚蓮音學識比他好,樣貌比她好看,還總是討人喜歡的模樣,叫她很不高興。

現在,她更不高興。

那樣的神仙男子,她都得不到,憑什麼褚蓮音能得到?

翁縣主不服。

可惜褚蓮音現在翅膀硬了。

她阿爹是宰輔大人,便是她有阿娘的撐腰,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針對她了。

翁縣主的目光繞場一周,沒找到那讓她魂牽夢繞的身影,卻在一個偏僻的角落看到了之前和褚蓮音在一起的女子。

那女子隱在陰影里,背後是被風拂動的灌木,明明看不清臉,卻也彷彿能感覺到那似水的嬌柔。

翁縣主不由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張臉,嬌艷如芙蓉,清麗如幽曇,即使她是女人,目光也忍不住在她身上徘徊。

這些出身的女子,天生就會這勾人的本事。

她冷哼了聲,問旁邊人:「那是不是褚家那位表小姐?」

「縣主眼神真好,正是她。」

翁縣主又哼一聲,她對付不了褚蓮音,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寄住的?

招了招手,一個侍婢模樣的人附耳過來。她如此這般地對侍婢說了什麼,問:「可聽到了?去吧。」

侍婢應道:「必定幫縣主辦得妥妥帖帖的。」

「去吧。」

侍婢應聲退了出去。

這時江蘺還在發獃。

打馬球的疲累讓她到現在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大腦像被某種潮濕氤氳的東西堵住。

竹制的蓮花盤內順著水,慢悠悠飄到她面前,眉黛提醒她:「小姐,輪到你了。」

江蘺這才注意到,在自己面前的蓮花盤。盤上青玉制酒壺在月下輕盈通透。

一聲梆子聲,旁邊那位郎君笑著朝她舉了舉手中酒杯:「小姐,請了。」

曲水流觴,觴已到前,推脫不得。

江蘺伸手便去取壺,壺到手中,倒酒注杯,拿起酒杯,旁邊一個侍女婢著急忙慌地忙過來,不意絆了一跤,直接將她手裡的酒杯撞灑了。

濃重的酒氣散開。

江蘺看著被灑了的衣裳。

那濕漉漉的水跡幾乎將她裡衣上綉著的花紋都印得清楚。

眉黛在旁邊怒斥:「你會不會看路?」

「對、對不起,婢、婢子…不是故意的。」那侍婢顯然是個新手,被訓得一愣一愣的,臉上還殘留著懼怕。

江蘺嘆了口氣:「罷了,帶我去更衣室。」

「是!婢、婢子認得更衣室,讓婢子帶你們去!」侍婢自告奮勇,臉上陪著小心,像是生怕她們一狀告到主人家那去。

「帶路。「

侍婢忙不迭地走到前面:「小姐,請。」

她取了燈,提燈在前面走。

眉黛嘟嘟囔囔跟在江蘺後面,三人穿梭在夜色的長廊里。

靜園是真的大。

這被截取的曲江支流到這,彎彎曲曲似羊腸小道,連長廊也修得曲折,蜿蜿蜒蜒往前去。

也不知是不是晚了,園裡的聲音漸漸小了。

剛才還鼎沸的人聲漸歇,江蘺只聽一聲「到了」,前面提燈的侍婢便停了下來,退到一邊。

江蘺定睛一看,哪兒見什麼更衣室。面前什麼都沒有。

只有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小道,兩邊都是森森的灌木,一路隨處可見的燭燈早就滅了,「噗」,侍婢提著的燈也滅了。

江蘺只見她往前一晃,人就不見了。

眉黛也不知何時不見了。

面前一片黑暗,只有一點月。

江蘺情知有異,正欲回身,卻不意撞見一個人。

那人滿身酒氣,等見到她臉,眼裡露出驚艷:「美人,呵呵呵美人……這裡居然有個美人,美人,你是來與我幽會的……美人,別跑啊,讓爺親香親香……」

江蘺閃身一避,轉身便往回跑。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能跑得那麼快。

耳邊聽見風呼呼刮過的聲音,江蘺喘得有點快,白天打馬球還酸澀的腿邁得又急又亂。

鵝黃裙擺隨著她跑動幾乎要飛起來。

「砰——」

江蘺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回望了眼,酒鬼還沒追上來,連忙站起身,重新跑,在繞過一個岔路口,對著那近在咫尺明亮的燈光,江蘺一個閃身,躲進了旁邊的灌木叢里。

陰影籠罩住她,時間過去不知多久,久到酒鬼慢吞吞地跑過去,久到兩個侍婢提燈走過。

江蘺蜷縮在陰影里,眼淚一滴滴掉下來。

她啜泣著。

不敢大聲,生怕驚動旁人。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一刻的難過來自哪裡。

是這風嗎。

還是這不屬於自己的熱鬧。

抑或是這馬球依舊、卻舊月難在的難過。

阿爹。

阿爹。

在距離阿爹離去的大半年後,江蘺終於第一次哭了出來。

她環抱住自己,哭得不能自已。

不遠處傳來一聲嘆息,江蘺抬頭,卻見一白衣郎君於黑夜裡無聲無息地看著自己。

他蹲在她面前,看著她不知多久了,一雙冰翳似的眼裡涌動著某種情感。

「沈…朝玉。」

江蘺愣愣地看著他。

頭卻被輕輕按了按,那力道溫柔溫暖得讓人想哭。

「走吧。」

沈朝玉起身,似沒看到她的狼狽,腳步停了停,等她窸窸窣窣跟上,才往外走。

一路無聲而靜默。

江蘺看著曲江被月光照得粼粼的水面,等到沈朝玉一聲「到了」,才發現自己竟然到了一處更衣室外。

「進去吧。」

他道。

江蘺進去,推門時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男子稜角分明的側臉在月光下如清俊的神祇,她垂下眼,推門進去。

換好衣裳,再出去時,那人卻不見了。

唯有見過幾面的青衣小廝堆著張笑臉,朝她躬了躬身:「江小姐,我家公子令我送你回去。」

江蘺緊了緊一直攥在手裡的藥瓶。

即使在逃跑路上,也沒有丟棄的藥瓶。

「好。」

這回的路無比順暢,江蘺走到曲水流觴處,距離那燈火通明之處只剩一點距離時,重新發現了那道白色身影。

他安靜地站在路邊,抬頭望月。

風吹起他白雪似的衣擺。

江蘺跑過去,喊了聲:「沈朝玉。」

喘l息聲似乎都遮掩不了她劇烈的心跳。

沈朝玉轉過頭來,那雙安靜的眼眸里倒映出一個她。

江蘺緊了緊手中之物,突然將手往前一遞:「沈朝玉,還你。」

沈朝玉一愣,看著那遞到面前的手。

白而細的手掌,擦破的細小傷口令人刺目。

他抬頭,似沒聽見她說什麼:「你受傷了。」

江蘺抿唇,「我知道,但是,沈朝玉…」她昂起頭,「阿姐會給我葯的。」

女子眼裡藏著什麼比烈火更炙熱、卻又比冰霜更寒冷之物。

沈朝玉似懂了,又似沒懂,卻見眼前女子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她道:「沈朝玉,我以後不說你壞話了。你以後也不要幫我了。」

說著,她說了句:「姐夫。」

沈朝玉一愣,等回過神來,那人已經輕輕裊裊地走過他身邊。

他手裡還握著之前遞出去的藥瓶。

竹青垂頭站在一邊,他卻覺得,今夜比霜風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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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魚女主她每天都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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