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好槍贈豪傑
有的時候,男人的友誼很複雜。有的時候,男人的友誼也很簡單。
六杯愛爾蘭威士忌同時下了肚,哪怕是剛認識一天不到,也足以將三人的友誼喝到老鐵的地步。只是宇星河沒想到酒品最差的居然是軍人老出身的老油子伯納德。
他已經哧溜到桌子下面去了,口中仍然嚷嚷著:「你不醉,我不醉,街道馬路誰來睡……」的順口溜,只是鼾聲漸起。
外面暴雨滂沱,小酒館內暖意融融,人聲鼎沸。
第一次喝酒的宇星河臉龐紅潤,只是眼神有點飄忽,莫名想起了火車上的那位姑娘。
「呼,終於活了過來,我剛才距離餓死只差一丟丟了。」懷特摸著自己滾圓的肚子,感慨萬千。他來到英國后,發現本地菜全是各種炸土豆、土豆泥、土豆餡餅、炸魚薯條……
總之是土豆開大會,打嗝一股土豆味。
今天小酒館徐娘半老的老闆娘親自下廚,一手絕活毫無保留。海鮮飽滿、米飯噴香的藏紅色海鮮燴飯,油光發亮大蒜味濃郁的地道德國香腸,嫩滑爽口的布丁小甜點……征服了在場的所有的饕餮客。
懷特端起威士忌,一口乾完,漱了漱口,臉都沒紅……
宇星河扭頭看了看已經喝癱了的伯納德,心道人與人之間的酒量亦有差距。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后。懷特擦了擦油膩的手,點起一隻雜牌香煙斜叼在嘴角,從桌子下掏出一個不大的考究鹿皮箱子,「啪嗒」一聲打開了密碼鎖,推向宇星河。
裡面是一套精緻如藝術品的器物。
兩把漂亮的左輪靜靜的躺在箱內。金色的槍管修長,銀質彈夾轉輪上繪有一隻神駿印第安神鷹,槍機上紋有一隻啄木鳥。
宇星河拿起一隻槍握在手裡。可以想象,只要連續扣動扳機,神鷹展翅撲擊,啄米鳥的喙將重重敲擊出六枚奪人性命的鉛彈。這是一件無比致命的藝術品。
「送你了。」他又續上一支煙,煙霧繚繞中臉上卻釋然一笑。
「如此珍貴的槍支就這麼送給我了?」宇星河用指腹輕輕摩擦了一下冰涼的黃銅槍管,有點受寵若驚的撓了撓頭。他隱約聽到了之前的墨鏡男要出200英鎊強買。
相比自己請客的這頓大餐也不過價值10先令而已。
懷特平靜的插起盤子里的一根肉腸大口嚼著。「給我買張回美國新澤西的船票吧,我想家了。」自己還有兩個可愛的雙胞胎兒子等他回家。
「它們叫雙子星,就像是我的雙胞胎孩子一般」,懷特談及兩把得意之作的眼中星光熠熠,顯然自豪大於對艱辛過程的緬懷。
「再來一份牛肉餡餅謝謝。」懷特朝著美艷的老闆娘招了招手。
「可惜……都是我自己在臭美,沒有一位大人願意簽大額支票給我投產。」懷特調侃的語氣里也有苦澀。
倒是有投資人看中了這兩把做工精巧的左輪樣品,願意花高價買下。
宇星河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他再續上一杯威士忌。「為何不試試美國以外的投資人呢?」
「倫敦已經是我可爭取的最後機會,現在看來也是徒勞。我的老闆也來了世博會」懷特將這杯威士忌仰頭幹完,終於露出了一點醉態。
「於其我將它們敝帚自珍,直至銹跡斑斑,想來還不如交到你的手上,贏得它們應有的光榮。」
懷特觀察到宇星河的虎口上有厚厚的一層槍柄磨出的老繭,應該是一位出色的槍手。
好槍贈豪傑,倒也不算錯付。
宇星河知道他寧願挨打,挨餓也不願意將這兩把槍賣了換錢的原因。
這等同於將自己的夢想賤賣估價,否定了之前的一切努力和堅持。而送給朋友算是無價的。
「喂,懷特,給我介紹一下這兩位雙子星的特別之處吧。」宇星河不願拂了朋友的美意,鄭重的收下了這兩隻槍。
這下可是打開了懷特的話匣子,他如數家珍般的將槍支的改進一一進行了詳細說明。
也算是他運氣好,此次來到倫敦,兩位英國人剛發明了定製子彈,懷特從他們手中買了300多發定製子彈,花光了最後一點錢。
解決了配套彈藥這一最後環節。現在雙子星射擊完一輪六枚子彈,向左甩出彈巢,用特質的子彈夾可以實現20秒內裝填完畢,再發起一輪進攻。
宇星河不禁回想起一等包廂前的那場對峙,若是持著雙子星,他有信心把門外的怪物射出一二十個窟窿來。比那兩把火藥受潮就無法開火、裝填動輒半分鐘的短銃甩開了好幾條街。
在1851年這個時間節點上,這兩把槍堪稱無敵之姿,火力幾乎抵得上一個火槍班了。
宇星河聽完他的講述震驚萬分。反覆看著兩把左輪,作為半個軍迷的他也沒摸過任何一把真槍,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其實到了英國后,任何一位投資人只要願意坐下認真聽一下懷特的講解,都一定會搶著掏出支票來塞到他的口袋。
宇星河看向懷特的眼神瞬間熾熱起來,眼前這位來自美國的小鬍子年輕人,絕對是一隻妥妥的潛力股。
「這把槍如果要量產的話需要投入多少錢。」宇星河試探性的問道,他的身上還有四千多英鎊未曾動用。
說到這,懷特直接像泄了氣的氣球,啃著熱氣騰騰的牛肉餡餅悶聲道:「槍支申請英國專利的花費大概要1000英鎊,買下英國人的定製子彈的專利也要差不多的價格。
至於投產……少說要8萬英鎊才夠購置機器進行標準化生產。」
宇星河倒吸一口涼氣,原來4000英鎊在真正的軍工實業前面只是九牛一毛。難怪尋找融資如此艱難。
宇星河用指關節輕輕叩在木製桌面上,隨著規律的清脆敲擊聲,他的思緒也在飄遠。
他也很缺錢。如果只靠接一些零散的兼職賺些英鎊,永遠都將受制於人。更不要說跟白面怪物的交易本身就存在生命的危險。所以他要擁有自己的產業。
歷史上的戰爭從19世紀一直持續到二戰結束,軍工只要質量過硬,根本不用愁銷路。
他要賭一把大的!有的人出生就在羅馬。有的人出生就是牛馬。他要翻身,只能靠手中僅有的一點點資源以小博大。
反正他本就是孑然一身穿越至此,沒什麼好再失去的了。
宇星河從箱子中點出了2000英鎊的鈔票,嚇得懷特酒都醒了,難道宇星河才是深藏不露的金主爸爸?
「懷特,你先拿著2000英鎊,暫時不要回美國了。在倫敦這裡把左輪和子彈的專利拿下。等我這趟從埃及回來后,我會嘗試聯繫多個投資人,看看能否聯合出資建廠。」一樁樁好消息和投資安排聽的懷特一愣一愣的。
直到手中那厚厚一沓鈔票塞到他的手上,才有一種不是在做夢的真實感。這些錢重逾千斤,是來自朋友沉甸甸的信任和支持。
這場豪賭自己只能勝,不能敗。
兩人對後續建廠投資的計劃做了徹談,小酒館的桌子不知什麼時候都空了。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回到水晶宮來找我?為什麼是我?」這也是懷特最大的疑問。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信任,更何況兩個未曾謀面的陌生人。
「因為水蛭小姐預測的很准啊。」宇星河指著塑料瓶開了個玩笑。
隨後他看著懷特的眼睛慢慢的說道:「我需要強大的武器和大量的金錢,而選擇你,是因為你的處境與我相仿。」
「我們都是沒有退路的雄獅,雖無懼鬣狗的圍攻,但是對倒在這裡心有不甘。」宇星河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也不甘心當一顆被人擺弄的棋子。」
上午時,柯爾特為首的美國商人對懷特的攤位進行了圍堵,但懷特的眼神依舊堅定,自信。
「所以,我賭你贏……」緣由其實很多,但是說出口后就是這麼簡單。
宇星河結完賬后扶著爛泥一灘的伯納德走出了酒館。此時雨已經停了,萬家燈火時,三位異鄉人站在倫敦老城區深深淺淺的黑磚窄巷口前,即將短暫的分別。
「再見我的朋友,記得給我多寄點定製子彈到埃及。等我回倫敦,就大幹一場。」宇星河拖著醉熏熏的伯納德消失在巷尾。
懷特站在酒館前揉了揉有點紅的眼眶,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雨後的晴朗星空。
「我也算獅子么?水蛭小姐,你願意再施捨給獅子先生一點好運么?……」
「我也賭我自己贏!」
……
今夜的星空之下,倫敦下城區的某處,白霧瀰漫開來。
是夜霧都中又多了幾具膚色蒼白、身體乾癟的小小屍體。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過路的人們也不會對此感到任何意外。
畢竟在下城區,每天都會有幾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在這樣的夜晚中被餓死或者病死。沒有人會在意這些乾瘦的像下水道的小老鼠一般的孩子。
一個金髮男孩躲在垃圾堆的角落裡,眼巴巴的看著某個同伴被濟慈院的大人蓋上了白布運走,他的小手垂在擔架外,孤單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