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從蔚藍到深藍
蔚藍如洗的天空之下,海水在陽光的照射中,如同大塊澄澈的綠色水晶,層層疊疊而來,撞在船頭又化成了白色的飛沫,給船頭的水手們帶來一絲清涼。
伴船飛行的海鷗也漸漸少了,它們回到了熟悉的碼頭之中,一切都靜了下來。
宇星河拍了拍欄杆,離開了船舷,順著木製階梯向下。
「篤篤篤……」他心思複雜的叩響了1077的客房門。不知道房內這位神秘的隊員究竟是何方神聖。
等了一會,沒有人回應,可是大副明明說她上船后就在這間客房沒有出去過。難道是沒聽見?
宇星河有些緊張,再次敲門無果后,只好直接扭開了未反鎖的門。
刺眼的陽光從圓形玻璃窗中直接照在他的臉上,一時間視野有些模糊。
「海倫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畫家……海倫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畫家……」突然,尖銳且失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被嚇了一跳的宇星河這才發現一隻碩大的金剛鸚鵡,正站在架子上,大聲叫道。它也歪著大腦袋觀察者進來的客人。
宇星河為這隻金剛大鸚鵡惟妙惟肖的學舌大為讚歎,撣眼看去,客房中東倒西歪的擺著無數顏料、畫紙,角落裡甚至還有一台最新式的便攜照相機。
玻璃窗下的陰影中,一位自封「世界上最偉大畫家」的人正在專心的塗塗畫畫。一種特有的石榴香味被宇星河在萬千顏料香味中捕捉甄別。
他的頓時有些站立不安,有些緊張、期待的眼神飄向那個女孩子。
終於,那個女孩從畫板后探出半張臉小手指了指房門口的架子:「不要介意,它叫洛克,是我最親密的讀者兼首席評論家啦。每次被爸爸批評后我聽到它的聲音,立馬就充滿了信心和動力。」
「海倫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畫家……海倫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畫家……」洛克聽到點名后非常捧場,馬上蹦跳著又開始重複它的精彩銳評。
「我想,洛克先生也應該也是一位偉大的預言家。」宇星河拍了一個彩虹屁,讓海倫好看的眼睛笑成了彎月。
她招了招手讓宇星河過來。跟列車上時不同,今天她穿了一套米色的泡泡袖長裙,用一根波龐風格的細腰帶收束起纖纖不堪一握的腰肢;長發用藍色的絲帶盤進棕色的偵探帽中。她咬著畫筆,似乎還在為畫作的最後某個細節而發愁。
宇星河欣賞完海倫的裝束,才將目光投向畫板。那是一副人物油畫。
宇星河並不是文化人或者畫作收藏家,但是畫是否好看還是有發言權的,他對海倫的藝術才華髮出了無知的讚歎。
畫中是兩個對比鮮明的世界。淺灰色的倫敦蒼穹下,萬丈巨浪齊天而來,那是一場足以毀滅世界的海嘯從城區向著倫敦港席捲而來。倫敦港碼頭上一位衣衫襤褸的可憐孩子面容痛苦,身被荊棘,腳下無數惡魔纏身,它們死命的用赤紅的爪子抓住孩子的腳踝,想叫他一同拖拽沉入無邊的海域監牢中。
而畫面的另一邊,一條鋪滿鮮花的小徑通向蔚藍海天中停靠的救世之巨舟。一位古羅馬裝飾的青年站在小徑的開端之處,左手持長矛,右手牽住了小男孩的手,要將他從鉛灰的半面世界接引至蔚藍的畫面中。
原來剛才碼頭髮生的一切都在海倫的注視之下。這應該是模仿諾亞方舟的場景而創作的。這幅宗教題材的油畫堪稱磅礴,人物細膩傳神,對充滿視覺衝擊的場景、情節的衝突等等,
構思精巧。畫風老練的不像是出自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之手。
「哈,我想到了。」海倫苦思冥想半天後,寥寥數筆,在畫面的船舷上添了一隻別著藍色花冠的大鸚鵡,翹著腳圍觀中……
她為自己在畫中的形象找到了合適的載體而雀躍。可愛又偉大的畫家怎麼能缺席自己畫作呢,對不對~
海倫終於滿意地放下畫筆,偏過頭自我介紹道:「艾倫閣下,我叫海倫·戴維斯。」,她給宇星河拉了一個小板凳在身旁。
「叫我星河就好。」
他乖乖的坐在那,像聽老師上課一樣認真。
「不瞞您說,我的父親,卡特·戴維斯,一名古板、重商的男爵。他在東印度公司做了十二年的副總裁,主要致力於將一箱箱鴉片運往大清國以及世界各地,再把白花花的白銀運回英國……畢竟所有人都愛銀子」
「他總是那麼要強,不甘落後於任何一個人……」海倫嘆了口氣。「爸爸捐了12萬英鎊把爵位從准男爵,晉陞到男爵,謀取了帝國新成立的北非公司總裁的職位,我想他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加倍把捐官的錢從那片可憐的土地上連本帶息的搜刮出來。」
一個大鬍子小眼睛濃眉毛,操著大嗓門吆喝,永遠閑不下來的新貴商人兼守財奴的形象赫然出現在宇星河的腦海中。
「可是我只喜歡畫畫,不想繼承他的任何事業。」海倫說這話的時宇星河點了點頭,這就是古代版的凡爾賽么?如果畫的不好就會被父親逼著回去繼承億萬家產…
「所以這次我跟您一起去埃及測繪,是我央求來的……」
卡特男爵之所以會點頭答應的理由不難猜,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先行進入這片想象中同樣黃金遍地的綠洲之國,探明適合殖民的富饒之地,也方便了他日後在埃及的獨裁統治……
這位老父親為「不爭氣」的女兒第一次對他畢生事業展露的支持,欣慰不已。
「那您呢,您去埃及的真實想法是什麼呢?」宇星河看向海倫。他只關心她的想法是什麼。
海倫聞言后開心的從坐墊下掏出一本小冊子。
《上埃及遊記》,一本西方人視角對埃及風土人情和山川河流沙漠的詳細描述,裡面還有對埃及神秘的金字塔、神廟、宗教文物的精美插繪。
「我就是想請您帶我在埃及的土地上多走走,不要一直把我丟在這艘船上。我太渴望見到那些神奇古老的偉大建築了,我想與它們的相遇一定會讓我的創作靈感呲呲往外涌,捂都捂不住的那種……」
宇星河被海倫的形容給逗笑了,直到海倫瞪圓了眼睛,才尷尬的止住了笑。「沒問題,進入尼羅河中游后我也準備下船步行。」
他心想,這趟公差,真的是群魔亂舞,說到底沒人任何一個人是奔著完成女王下達的水文測繪任務去的。
宇星河似乎想到了什麼,從錢包里掏出20英鎊。
「不知您的畫作是否對外出售?我想買下您的這幅畫,和此前您送我的那副素描。」他真的很喜歡這兩幅畫,但是又拿不準海倫畫作的價格,斟酌了半天才給出了他能夠承受的極限。
海倫愣了半天,先是仔細觀察宇星河不是奉承或者臉上有半點虛偽之意,然後她激動的一下從板凳上跳了起來。一把抽過了那20英鎊,似是怕宇星河反悔。
「賣的賣的賣的。天哪,我是不是在夢裡呀。我現在覺得您是這個世界上第二可愛的人兒了,排名僅比洛克差一點點。」
她差點抱住宇星河親兩口。感覺不妥后又改成對著20英鎊的大鈔轉起了圈圈,親了又親。
她現在真想立刻帶著宇星河和這張20英鎊的大鈔返回倫敦,狠狠的抽打老財迷父親的臉……
這是她賣出的第一幅畫,居然價值20英鎊!
少女開始沉浸的幻想著她可以脫離父親,以後靠著售畫為生的好日子。宇星河看著少女的微翹的唇角弧線,也傻樂了起來……
宇星河他們海上航線由倫敦港出發,路經北大西洋,穿過直布羅陀海峽,再跨越整個地中海,直至最終目的地:亞歷山大港口,這裡有直通尼羅河的河道。
行駛了三四日之後,宇星河一行已經從蔚藍,行駛到了深藍。
甲板上,奧利奧上竄下跳,吃飽之後,他彷彿有著使不完的精力,直接徒手爬上了高達十幾米的桅杆,眺望著蔚藍的海平面。底下的大狗巴克沖著他興奮的叫著。
伯納德望了他一眼就繼續安靜的擦拭著攜帶的槍支,不時的端起來校準準星。兩個隨船而來的禿頂修士搖了搖頭,一邊暈船嘔吐著,一邊抄寫著聖經。
大副則在底下笑罵:「快下來,你這個小崽子,當心摔死你。」
「主人,前面好像飄來一大團墨水似的雲。」奧利奧抱著桅杆一溜煙的滑了下來,直接跑到宇星河面前立正彙報,彷彿一個盡職盡責的小偵察員……
宇星河放了下手中的破舊的筆記本,那是阿隆子爵歸還的尼羅河尋源手札。他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望向大海的遠方。
驀地,風兒大了起來,一塊烏泱泱的厚重雲朵如一條滾動打開的地毯,鋪卷而來,雲層內還閃動著晦暗不明的雷光……
「暴風雨要來了……」他喃喃道。身邊的船員慌忙跑動著,在船長的指揮下拋錨,降帆,固定好桅杆、甲板貨物。
天色瞬間就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