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藥渣
謝玉軒離開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個方面大耳的男子,正是臨安府的年輕仵作羅禹蒙。
羅禹蒙摧眉折腰,垂手側行,像個虔誠的學生一樣,跟在謝玉軒身側。
「今天只說了點皮毛,以後有時間再詳細談吧。」
謝玉軒伸了個懶腰,他剛才跟羅禹蒙講了點《洗冤集錄》中的內容。
發現天色已晚,謝玉軒這才起身離開。
從謝玉軒張口,說起法醫學知識開始,羅禹蒙就對他敬佩有加。等他說到洗冤集錄中的內容時,羅禹蒙已經對他頂禮膜拜
從怎麼也沒想到,謝玉軒竟然有如此豐富的經驗和知識。自己幾年的仵作經歷,在謝玉軒面前,跟白痴沒有區別,真是什麼都不懂,什麼都要問。
羅禹蒙雙手放在身側,朝謝玉軒深深地鞠了一躬,誠懇地說:「今天先生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羅某佩服得五體投地,以後還望不吝賜教。」
謝玉軒擺了擺手:「有機會再說吧。」
他今天說的雖是皮毛,可對羅禹蒙而言,短期內也難以消化。特別是一些他不經意間說起的現代法醫知識,一個沒經過系統學習現代知識的古代人,確實難以理解。
羅禹蒙滿眼都是希冀的目光:「希望能在先生身邊多待些時間。」
他不敢奢望能成為謝玉軒的弟子,只希望能跟在謝玉軒身邊,多學些仵作方面的知識就行了。
謝玉軒微微頜首:「以後辦案勘查現場,我也會參加。」
身為一名現代主檢法醫師,如果碰到案件,他肯定會去現場勘查。當押司官,他可能還得鑽研一下,但法醫,那可是老本行。
羅禹蒙興奮地喊道:「太好了!」
謝玉軒擺了擺手,轉身朝著大門走去。剛走到門口,聽到羅禹蒙氣喘吁吁地喊他:
「先生,請留步!」
羅禹蒙抱著一壇酒,朝他飛奔而來:
「先生,這壇鳳泉酒,是我爹剛買回來的,學生只為略表心意,請勿推辭。」
我剛到住處,羅甲買了兩壇酒從後門回來,他抱起一壇就往外跑。
臨安是不夜城,每天消耗的酒數以萬斤,市場上的酒有三類,分別是:宮釀、官釀、家釀。
宮釀就是大內的酒庫釀的酒,有部分流入民間市場。官釀是戶部點檢所為主,光是點檢所,一年釀酒就在百萬斤以上。
兩浙安撫司、臨安府同樣釀酒謀利,像有美堂、中和堂、雪醅、真珠泉、皇都春、常酒、和酒,均為臨安府所釀名酒。
除此之外,殿前司、浙西倉、三省激賞庫、江閫、海閫等機構也都釀酒贏利。
羅甲買的鳳泉酒,正是殿前司禁軍所釀之名酒。
謝玉軒原本要推辭,話到嘴邊卻順手接了過來,隨口說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謝玉軒之所以會要酒,並不為了喝,而是要提純酒當酒精用。
他來找羅甲要礬土,其實是需要氧化鋁,自製色譜檢測。
羅禹蒙不好意思地說:「一壇酒而已,實在是不成敬意。只希望能跟著先生,多學些有用的仵作技巧。」
謝玉軒說的關於屍檢的注意事項及規則,屍體衣著及飾物檢驗,屍表檢查,屍體剖驗,脊柱和脊髓,骨和關節的檢查,肢體軟組織及周圍檢查,都令他豁然開朗,好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他相信,這些知識,就算是羅甲,也是聞所未聞。
「這樣,給你一個題目,你回去思考一下,仵作對屍體檢驗的主要步驟,明天交給我檢查。」
羅禹蒙恭敬地應道:「是。」
那神態,就像學生對待師長,發自內心的敬重。
謝玉軒隨後提著酒去了市場,今天必須找到礬土。
法醫學調查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發現證據:血液、粘液和汗液、爆炸的殘留物、毒藥、頭髮和纖維、油漆碎片、玻璃、紙張墨水、沙土、藥渣等都可能成為證據。
早上出門的時候,謝玉軒抓了一把被靈兒倒掉的藥渣。
他想知道這藥渣的成分,知道,是葯三分毒,他又學過毒物學,對半年都沒見效的中藥,實在不怎麼放心。
有些藥渣一看一聞一嘗,就能知道是哪味中藥。但有些,需要用特定技術,比如說法醫常用的色譜法。
色譜法最重要的是一種,是能快速將混合物中的化學物質分離出來。這個辦法是700多年後的1906年,俄羅斯植物學有米基哈爾·茨維特發明,並命名的。
茨維特發明的方法很簡單:把酒精中溶解了不同植物色素的液體,倒在裝著氧化鋁的玻璃管中。在不斷加入酒精后,液體會在玻璃管中不斷下沉,並導致不同的色素逐漸分離。最後,色素會在酒**體中完全分離。
當然,現代色譜法有專門的儀器,直接用光線監視裝置來監視分解的色素,以此來測量玻璃瓶底溶劑對紫外線的吸收,儀器會自動將變化記錄在緩慢移動的紙張上。
謝玉軒在八百年前的古代,距離色譜法發明還有七百多年,他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來辨別那些不認識的藥渣。
在府治時,謝玉軒就將藥渣進行了分類。煎過的藥材很乾凈,紋理清晰,會變得又脆又硬又輕,顏色也會淺一些。
有不少藥材,謝玉軒自己就能判斷出來,比如甘草、丁香、馬錢子、麝香、龍涎香等,但有些,他需要專業人士和特定的方法。
自己認出為的藥材,謝玉軒會再去藥店買個一錢兩錢的,兩者進行對比。沒認出來的,他會向藥店求助,或者找郎中詢問。
為了保證準確性,同一味藥材他會問兩次以上,並且也要買回來比較。
「我想買一錢這種葯。」
「哦,這是高良姜。」
「大夫,請問這是什麼?」
「這個……是知母。」
「這是黃柏!」
……
這個時代的人,還是很純樸的,謝玉軒還沒找到礬土,藥渣的成分就搞清了。
問了三家藥店、兩名郎中,買了十幾味藥材,經過謝玉軒的仔細對比,確定無誤,他拿到藥方了。
可惜,謝玉軒學的是法醫,而不是中醫。他對中醫,只是略有涉獵,認識一些藥材,也知道一些古方,可對每味藥材的藥性,真不太了解。
他決定,明天找個相熟的郎中問問。
不管什麼年代,找熟人辦事總是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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