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的一次日常
「集合!」
「0231組5分鐘之內在帳外集合!」
何家齊聽到揚聲器的命令時,還縮在睡袋裡面研究自己的右手斷面,那上面,沒有繃帶包裹,也沒有義肢替代,只鑲嵌著一小塊看不出什麼材質的金屬,紋路精巧,瞧著是塊看不出用途的電子元件。上面有三顆不同顏色的發光二極體,似乎以某種特定位置安裝,紅黃綠三色光,正隱約閃爍。
在揚聲器中那全是噪點的平板聲音重複到第二遍的時候,何家齊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出門了,期間不超過1分鐘,這是他在喪屍橫行的世界中學會的技能,做每一件事都像在和死神搶時間。
十年前,何家齊九歲,喪屍危機爆發。他所在的城市在長時間的抵抗后還是落得撤退的局面。
他在那一次撤離中失去了他僅剩的親人和自己的右手
斷面貼著手腕,邊緣呈爆炸式的撕裂,是近距離小範圍爆破的結果。而與他分離的右手大魚際處,有一道清晰的指甲抓痕……
何家齊撫摸著右臂截面上光滑的金屬部分,上面的三顆二極體又在隱隱的閃動,像是昭示著何家齊不平靜的內心。
編號0231的是一支主偵查的隊伍,常被指派日常的巡邏任務。隊長唐·威爾遜,曾經是個帬國的大兵,退伍後到樅國養老,結果享福還沒享到五十,就碰上了末世,一把年紀了還要跑到基地外面來當傭兵養家糊口。
威爾遜叉腰站在空地中間,洪亮的聲音從他枯草般的鬍子中間爆出:「小何人呢!」
將槍甩到肩上,小跑過來的何家齊遠遠舉了舉手。
「懶懶散散的什麼樣子!」老威爾遜看著眼前完全稱不上是隊伍的隊伍:一共六個人,鬆鬆散散的站在唐·威爾遜面前,高矮胖瘦參差不齊,還有一個看著就沒長大的小何,好在還能拿的住槍……老威爾遜愁的直嘆氣。
天生臉嫩的何家齊:……其實他已經成年一年多了。
「斷虹把車開來,挑輛全驅三鎖的!上次車於了差點留在外面……」說著,一個短髮女人從隊伍中脫離出來,向著統一的停車地點跑去,威爾遜轉向剩餘的人:「其他的,跟我走。」
何家齊背著他擦得鋥亮的awm,剛才他用了一半的集合時間在「照顧」她。這是那位博士配給他的。
自從末世之後,何家齊能擁有的屬於自己的東西很少,而這把狙的槍托上面甚至刻了他的名字,hjq。
在這支魚龍混雜的巡邏隊里,他屬於隊里狙擊手的位置,一個對其他人來說可有可無的狙。
正在他老老實實地跟在隊伍後面走的時候,隊伍中間一個高壯的男人刻意慢下步子,落到了何家齊旁邊。
陳狗熊:「yo~小何花,一會兒出營,要是碰到喪屍一定要躲到叔叔這邊哦~」
披著豹紋馬甲的「陳叔叔」把一張滿是胡茬的臉湊到何家齊跟前,露出一個噁心人的笑容,嘴裡卻像是在問其他隊友:「叔叔一定會保護好咱們嬌嫩的小何花的,是吧?」
何家齊沒有說話,只是在陳狗熊說話的時候看向他,他從來不回應陳狗熊的陰陽怪氣,因為回應什麼都不會讓結果變得更好。
何家齊注視著狗熊噴洒的口水,像個智商不高的啞巴一樣。他在等,等一個能替他解圍的聲音。
「狗熊!你去惹禍小何做什麼,回來。」果然,老好人威爾遜先開了這個頭。
「狗熊狗熊,欺負殘疾人的狗熊。」另一道甜膩的女聲,是隊伍里唯二的女性,狸貓。
狸貓眨著水潤眼睛,狀似同情的看著何家齊,但其實眼神一直在往陳狗熊身上飄。
威爾遜撇了一眼狸貓天真的模樣,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叫何家齊離狗熊遠點。
說話間人已經到了營地的大門出口,營地的外牆都是鋼骨材料的,以防喪屍強化的利爪。每十步,一座兩人的小瞭望塔守護著牆內的平靜,生滿鐵鏽的風向標被沙漠的熱氣流撥動不停。遠處,一輛裹著灰塵,沙和鳥屎的越野rubi停在鋼製大門旁邊,一身幹練勁裝的斷虹正從車上下來。
「隊長。」斷虹小跑過來,帶起一小股揚沙。
被身後的阿貓阿狗吵的頭疼的老威爾遜終於緩和了臉色,沖斷虹點了點頭:「嗯,歸隊吧。」這支隊伍里最懂事的應該就是斷虹這孩子了,老威爾遜心酸的想。
車子物資備齊,小隊七人陸續坐進了四門rubi里。依舊是斷虹開車,威爾遜則在副駕駛。
當然,「小荷花」何家齊也依舊是縮在最後一排,抱著他的awm,絲毫不理會鄰座狗熊的騷擾,一個人靜靜地看著窗外:
收到出營信號的守門哨兵行動起來,保護營中人的大門打開了。沉重的鋼製大門發出尖銳刺耳的門軸摩擦聲,中間還夾雜著令人牙酸的沙粒咯吱聲。音調上升,像是一頭黑色巨獸瀕死前嘶啞的悲鳴。
大概是門軸關節進了風沙…何家齊漫無目的的分析著:應該給門軸加上一個防塵罩。
隨著大門的緩緩開啟,黃天黃風黃沙,枯枝枯葉枯骨。末日就這樣撞入何家齊的視網膜,在腦後的枕葉構造出一張塗滿絕望的畫布。
「中伏之殤」后的人類,終於被事實打敗,認識到末日的可怖后,人類退守至曾經的無人區,荒漠,戈壁成為了人類社會最後的「凈土」。
白蟻還在,樹會不會死,只是時間問題。人類萬年的文明,數億個日月的進步和發展,這樣的一系族群,不可能坐以待斃,像何家齊這樣的隊伍,基地各地還有很多,這是人類對抗末世的先遣部隊,是人類文明延續的希望之火……
這將會是一場時間線很長的世界級戰鬥……何家齊握槍的左手緊關節用力到發白,眼中流露出某種堅定的信念。
專註於某種情景的他沒有注意到,他右手斷面上的二極體,不同於往日隱隱約約的閃爍,而是在他堅定信念的這一刻爆亮,這三顆小小的燈泡,竟發出那種,像是在黑夜中火種被突然點亮的那一瞬間,世界都為之閃耀的奪目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