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結束

天空像一塊剛剛熨燙過的厚藍布，朝陽初升，連綿的霧氣也盡數消融，

只剩海面上一片片不肯退散的殷紅。

因為這隻上龍獸，本來就緩慢的航行不得不停滯下來，

整個船隊損失慘重，除了在前面開路的兩艘西境戰船，

在戰神號後面跟著的數艘戰艦和冰族的船隻幾乎全部覆沒，

倖存下來的三四條船，大多已是破碎不堪。

銀漱一個人站在甲板上，她穿著厚厚的斗篷，雙目通紅，怔怔地發著呆。

深得發黑的海水上，海獸的屍體鼓成一個球，海水不斷地沖刷著露到身體外的內臟和骸骨。

在海獸周圍漂浮著的，是無數被染紅的沉船碎片，

戰神號上的士兵們正在打撈屍體，其中不乏她的族人。

空氣中的血腥氣和混合的焦糊味久久不散，

季雲嬋剛從寧樂的房間里出來，她還在睡著，司徒洲竟一直守在她的身邊，這倒是讓季雲嬋大感意外，

銀漱壓抑著抖動的肩膀，消瘦身影在晨風中格外悲愴，季雲嬋眼底閃過一抹痛色，

她嘆了一口氣，走到銀漱身邊，輕撫著她的背，輕聲勸道，

「別想了。」

銀漱眼圈通紅，咬住下唇，眼淚簌簌往下落。

這裡喪失的不僅僅是她的族人，

冰族常年冰封且土地貧瘠，這些歸國的船隻上，是通過在西境貿易而積累起來的財富啊……

她忍不住低低啜泣著，「三年，整個冰族三年辛勤勞作才換來的收穫，竟然就這樣毀於一旦。」

季雲嬋微嘆，「這不是你的錯，誰也料不到我們竟然會遇到如此兇猛的海獸。」

「可是——」

銀漱抬起眼皮，眼睛里含著濃烈的恨意和不甘，

「這種海獸根本不會在近海出現的！即使到了深海海域，如果不去招惹它，它們也不會主動攻擊我們！」

「難道說，是有人早就知道我們會途徑此地，並將這海獸故意引到這裡？」

季雲嬋心中一沉，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敵人究竟是誰呢？

銀漱迷茫地搖了搖頭，「我只是猜測，將這麼大的海獸引到這裡，肯定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季雲嬋眯了眯眼睛。

她第一反應是北祁，但如此說來，

若真是有人故意謀划這種事，並且能成功實施，恐怕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覷，

北祁，應該沒有這種實力。

季雲嬋沉默著，冬薇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娘娘，殿下醒了，在找您呢！」

蘇倦昨晚落水，

雖然沒有受什麼嚴重的傷，但由於海水刺激性極強，身上濕漉漉的，加上受寒，喝下一些驅寒的湯藥后，便昏睡了一晚，

「好，我馬上過去。」

季雲嬋拍了拍銀漱的肩膀，勸慰道:

「別難過了，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都是小事，等我們到了冰族，再慢慢從長計議。」

銀漱的身體一瞬間就綳直了，季雲嬋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絲憑空而來的冷意，她未做他想，急急地轉身離開了。

銀漱閉著眼靜靜地立在原地，她的手指握緊了拳頭，指甲深陷掌心裡。

直到季雲嬋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睜開眼，如火般的朝陽落在她明珠般的美目里，將所有的情緒都燃燒殆盡，只剩下一片漆黑的虛無。

暖閣里，霜雪端著葯碗推門而入，

看著榻上的蘇倦，輕喚道，

「殿下？」

他皺了皺眉頭，似乎很煩躁的樣子，

「拿走。」

霜雪頓時就慌了，

「可是太醫叮囑等您醒了就一定要喝下這個葯的……」

蘇倦蒼白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用餘光掃了一眼，明顯是不耐至極。

霜雪見狀，再不敢多說一句話，只無措地捧著托盤站在原地。

季雲嬋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她眉心跳了幾下，暗道不好，連忙快步走上前去，將葯碗接過來，放到旁邊的桌案上，

「殿下醒了？可覺得哪兒不舒服？」

霜雪如釋重負，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房門合上，屋子裡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蘇倦側眸看她，沒有說話，眼睛里閃爍著一絲莫名的幽光。

季雲嬋乾笑兩聲，眼睛在他身上盤旋了幾圈，

尖削的下頜依舊稜角分明，鼻樑挺直，嘴角抿成微涼的弧度，看起來就像是一觸即碎的雕刻品一般，

她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即使以前看不見的時候，甚至中箭啊，中毒都不能擊垮他。

可他此刻長發散落，臉頰泛白，眉宇間隱約透著疲憊。

有點……難以言說的病態美呢……

蘇倦聽得耳根有些紅了，他掃了一眼愣神的女人，挑了挑眉。

「咳。」他輕咳了一聲，提醒道：「還沒看夠？」

季雲嬋恍惚回神，對上他漆星般的鳳眸，趕緊一臉討好地湊過去，輕聲哄道:

「殿下秀色可餐，臣妾就是想移開目光，也難以自控啊！」

蘇倦冷笑一聲，「目不能控，腿倒是挺快的。」

季雲嬋一噎，又訕訕地笑了笑，原來是因為醒來沒看到自己守在他身邊呀？

不過想來也是，每次自己暈倒啊，或者受傷啊，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總會是他呢。

季雲嬋想著，不禁彎了彎唇，她俯身將胳膊置在他身側，輕輕地吻著他的額頭，

「殿下還在發熱呢，」

說著她的吻游移到他僵硬的臉頰上，溫柔地描繪著他俊美的五官，最後輕輕落在他的唇上，

「臣妾錯了，只是想出去看一下您的葯熬得怎麼樣了，順路跟銀漱說了幾句話，

沒想到剛一走殿下就醒了。」

蘇倦的喉結動了一下，仍是淡漠道，

「那倒要怪本王了。」

「當然不是，」季雲嬋連連擺手，一雙妙目盈滿水光，「怪我怪我。」

聞言，蘇倦終於抬了抬眼帘，視線落在她臉上，認真打量了她片刻之後，才慢悠悠地道，

「既知錯，那就彌補吧。」

季雲嬋眨眨眼睛，

「什麼？」這幾個香吻還不叫彌補啊？

蘇倦低垂著眼瞼，薄唇吐出一口氣來，語調緩慢而清晰，

「既然錯了，就要承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