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別
今天星期天,齊林在家中休息。早上她同母親去了趟供銷社,買了點食鹽和布料。想到星期一要去醫院慰問傷員,齊林想綉塊手帕送給救命恩人。看到櫃檯裡面放著的手帕,她挑了塊紅色素麵的。母親問道:「怎麼不挑花的,花的好看。」
「哦,我想自己綉一塊。」
刺繡是蒙古女人必須的手工,女兒想自己繡花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母親沒再問。
「媽,家中繡花的繃子呢?沒被埋吧?」齊林問母親。「那東西不能丟的,埋了也要刨出來。和絲線一起在家中柜子中放著呢。」找到繃子,齊林拿出今天去供銷社買的紅手帕綳上。開始綉了起來。她想好了,要綉一朵漂亮的山茶花,還要綉上自己想說的心裡話。
蒙古族的傳統刺繡活,蒙古族女孩子打會走路就要學。齊林心靈手巧,刺繡活不錯,整天沒幫母親幹什麼事,時間全用在了綉手帕上。
夜深了,她還在電燈下面忙活著。母親催她幾次睡了,她還在忙。終於在雞叫二遍時綉好了。
宣傳隊到救護醫院慰問演出。齊林給大家演唱了《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智斗》《領袖的話兒記心上》。當樂器隊的在給大家演奏音樂時,齊林找到了在觀看人群後面的護士。就是這個護士那天來告訴王院長,劉援朝醒了的。
「姐姐,你認識相片上這個人嗎?」心急的齊林沒問護士姓名,拿出相片就遞給護士姐姐。「認識呀!他是我們院長的兒子劉援朝呀。你怎麼會有他的相片?」護士吃驚地問。「那天晚上他救我時,把筆記本掉我家裡了。」齊林解釋道。「姐姐,給我講講劉援朝吧。」齊林央求道。「行呀。」護士點點頭說。「劉援朝16歲進軍校,現在已經有五年兵齡了,是第八團一營鋼刀連一排排長。父親是位連長,在1962年的中印自衛反擊戰中犧牲了。」「16歲就當兵了,真厲害。」聽著護士姐姐的介紹,齊林羨慕地說。「我們王院長就是他母親。她是我們軍區醫院的院長。現在就他和母親兩人了。」護士邊看著樂隊的演出,邊隨口介紹道。女人的直覺讓護士感覺這小丫頭是愛上她的救命恩人了。也難怪,這樣優秀的戰士,哪個姑娘不喜歡?包括她自己。
「姐姐,你叫什麼?」齊林現在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問護士姓甚名誰呢。「我叫高亞男。」護士望著齊林笑著說。她笑這小妹子,現在才想來問自己叫什麼。齊林正想問什麼,演出結束了,她只得趕忙和高亞男道別,回到演出隊伍中。
回到宣傳隊住地,大家都在議論一件事,那就是解放軍已經完成了救災任務,要準備回住地了。
「隊長,解放軍真的要走了?」齊林有點著急地問。
「是的,估計過兩天撤回住地的命令就來了。上邊只是擔心可能還會發生餘震才沒讓他們走。」隊長說。齊林聽了隊長的話,心裡惆悵極了,她得趕快把她已經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她的救命恩人。
「各位,還有好消息要告訴大家。部隊上要派放映隊來慰問抗災的隊伍,不過,具體的時間還沒定。定了我會告訴大家。」
「哦!」大家一聽有電影看,立刻歡呼起來了。「隊長,什麼片子?」大家紛紛問隊長。「我也不知道。」隊長笑著說。然後催促道:「趕快排練了!」
偽軍甲神秘地對大家說:「我聽指揮部的司機說過,片子的名字叫……」
「趕緊說」偽軍乙看著故弄玄虛的偽軍甲說。
偽軍甲把手附在偽軍乙耳邊,輕輕地說:「就不告訴你。」
「你……」偽軍乙氣惱地推了偽軍甲一把。
齊林笑著拿過紅纓槍,對著偽軍甲說:「說不說?」
「我說,我說。」偽軍甲舉起雙手,裝做哆嗦的樣子說:「阿爾巴尼亞片子,《寧死不屈》。」
「哼,還寧死不屈呢。齊林槍才對準你,你就嚇得直打哆嗦了。」偽軍乙打擊偽軍甲道。
「哈哈……」大家看到偽軍甲的樣子,都樂得笑了起來。
三天後,部隊真的來放映電影了。地震期間還能看上平時不怎麼能看到的電影,小小的縣城沸騰起來了。天沒黑,球場上就擺滿了凳子和磚頭,佔好位子,專等電影上映。為了讓百姓看好電影,解放軍安排在左邊,中間和右邊都讓給老百姓。宣傳隊被安排在了正中最好的位置。
天已經黑了,部隊仍沒有來,他們仍在忙著給鄉親們蓋房子,恢復道路。部隊已經接到了撤回住地的通知,他們要在走之前多給鄉親們做點事。留給部隊的位子,僅有救護醫院的部分醫生護士和傷員們。眼看馬上開映了,醫院的領導王院長招呼鄉親們進了空餘的位子。
不一會,電影開映了,大家安靜地看起了電影。
「大夫,手術完了喝杯酒。」電影上,受傷的女演員對給她換藥的女演員說。
不知道是條件反射還是近來太疲勞,齊林突然感覺到頭暈目眩。她趕忙靠在身邊好友喚青身上,小聲對喚青說:
「我有點頭暈。」
「那怎麼辦?要不要去衛生隊看看?」喚青擔心地說。她知道齊林地震時受過傷。
「不用,我靠著你充個瞌睡。」齊林小聲地說。
齊林恍恍惚惚地進入了半睡眠狀態。她夢到在家後院,父親正在教自己摔跤,母親在一旁看。母親笑著說:「女孩子家學什麼摔跤,將來嫁得出去么?」一會,奶奶也來一邊看著了。突然,弟弟滿臉是血地沖了過來,高聲喊道:「地震了!快跑!快跑!」齊林對滿臉是血地弟弟驚叫著:「弟弟!弟弟!」
「齊林,醒醒!」齊林睜開眼睛,看到喚青在邊喊邊搖自己。
「怎麼了?」齊林問道。
「你在喊『弟弟,弟弟呢。』怎麼了?」喚青問。
「我夢到弟弟了,他沖著我喊『地震了!地震了!』」齊林說。
「要地震了?」旁邊的偽軍甲插話問。
「是我做夢呢。」齊林回復。
話音剛落,大地果真顫抖起來。觀眾騷亂起來。有人高聲喊了起來:「地震了!」放映機也停了,放映員打開了燈。
「大家不用慌,是餘震,坐在原地不動,我們繼續看電影。」王院長通過麥克風對大家說。
聽了王院長的話,觀眾有了刻骨,安靜下來了。電影繼續放映。
夜深了,劉援朝和戰友們還在幫助鄉親們蓋房子。
用汽油桶支起來的腳手架上,擺放著土基。牆上掛著汽燈。劉援朝在下面往站在腳手架上的戰友手中扔土基。房子砌得差不多了,地下的劉援朝開始指揮上房梁。房梁剛吊起來,餘震來了,腳手架上面的戰友一歪,從腳手架上掉了下來,手中的梁重重砸在了劉援朝頭上。劉援朝仰天栽倒,頭上鮮血直冒。從腳手架上掉下來的戰友沒事,但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劉援朝,趕忙推開大梁,抱起劉援朝呼喊:「排長!排長!」看到劉援朝沒反應,抱起昏迷中的劉援朝往救護醫院跑去……
一輛吉普車急馳到球場邊,一個身穿白大褂的軍人擠進人群,對正在看電影的王院長一陣耳語,王院長神色大變,跟著這位軍醫上了吉普車。救護醫院裡來看電影的人們議論紛紛,神情緊張。不一會,消息傳過來了,說是有位解放軍剛才受了重傷,讓王院長趕快趕回急救站去。
清晨的排練場上。
「齊林,你真神了!說要地震了,果真就震了。」偽軍甲心有餘悸地對齊林說。「齊林有天人感應的功能。」偽軍乙伸出大拇指誇獎道。排練場上的人們小聲議論開了。「昨天晚上的餘震,又傷了幾個人。聽說,解放軍在幫助我們蓋房子時,正在上大梁時餘震來了,大梁掉下來了,正好砸中了一位姓劉的排長,當晚就送軍區醫院去了。唉,真可惜!」
「姓劉的排長?不會是援朝吧?」齊林聽到議論聲,心一下收緊了。但一轉念,又自責起來:「我怎麼會咒我的救命恩人呢!不會是他,他好著呢!」齊林暗自罵自己道。雖然這麼想,但齊林心裡決定要去打聽劉援朝的消息,要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自己的救命恩人。
第二天下午,排練休息時,齊林帶上自己綉好的手帕,悄悄離開大家,來到了救護醫院,找到了正在忙碌的護士高亞男。她不知道劉援朝在什麼地方,想去醫院找她問問。
看著眼睛紅腫的高亞男,齊林迫切地說:「高姐姐,我想問問劉排長他們現在在什麼地方?」
當高亞男聽到齊林找劉援朝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齊林不知什麼情況,茫然地站在那裡。「劉排長在發生餘震的那天晚上,被房梁砸中,身受重傷,在送往軍區醫院的路上犧牲了。」高亞男邊哭邊對齊林說。
齊林聽到高亞男說劉援朝犧牲了,眼前一黑,腳一軟,昏倒了。
高亞男見狀,急忙把齊林扶起,背到急救帳篷里。
劉援朝母親坐在帳篷里,正在為兒子的犧牲傷心。部隊首長已經下令讓她趕回軍區醫院,但王院長堅持與救災的隊伍一起返回。看到高亞男背來一位姑娘,她趕緊站起來幫忙,邊問情況邊給齊林做檢查。高亞男趕忙通知了宣傳隊。齊林一直在昏睡中,但又沒有發現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王院長診斷齊林沒什麼問題,應受了什麼刺激,再因地震時傷了頭部導致的昏迷。再作進一步的檢查,現場的醫療設備條件又不允許,王院長只好對趕來的宣傳隊長說:「先讓她回家休息兩天,有什麼問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