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
涼風掠過忘川上空,紅色宮燈飄搖不休,連帶著那片紅色亮光跟著搖晃,在漆黑的天幕下顯得格外詭異。
但長街上的熱切卻將這份詭異驅散的一絲不剩。
阿婆的院中更是茶香四溢,顯出幾分溫馨。
雲冉冉趴在院中的水井前往下看。
阿婆怕她栽進去,將她往外扯了扯,問:「瞧見什麼沒有?」
雲冉冉仔細盯著:「阿婆,你這水鏡多久沒用了?怎麼注入這麼多靈力還是黑漆漆一片,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開啟?」
阿婆跟著湊過來,奇怪道:「不可能啊,我日日供養,靈路都是通的,並沒有壞,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這水鏡只要注入靈力,便可顯示出外界指定地點的狀況,雖然數年才能開啟一次,且持續不久,但不是凡物,豈能隨便壞掉?
孟婆這話叫雲冉冉也跟著疑惑起來,她仔細盯著水鏡,心頭忽而一跳,語調顫抖的道:「阿婆,這水鏡顯示的是太華宗地淵凌絕峰,該不會……凌絕峰被這黑霧全部遮蓋了?」
孟婆恍然道:「有可能。」
雲冉冉仔細盯著水鏡,竟真讓她看到緩緩遊動的黑霧,這些黑霧不是埋葬在地淵之下么?怎麼會蔓延出這麼多?對了,天道鎖鏈已經斷裂,蒼珏重獲自由,所以黑霧才會湧出地淵。
這樣一來,她便什麼都瞧不清,只能聽見絕望的哭喊和慌亂的奔逃。
她忽而有些不安,蒼珏該不會把凌絕峰的人都殺了吧?
天衍保留了殘魂,但力量微弱,應當不足以阻止全盛的蒼珏,應該說,沒人能阻擋全盛的蒼珏……
水鏡驀然盪開波紋,那黑霧短暫的露出了一角。
一具「屍體」倒在她眼前,他的手忽而動了動,那人破碎又模糊,但云冉冉還是一眼認出,那人正是一直控制天衍的太華,他被誰傷成這樣?
天衍?還是蒼珏?
她思慮的當口,太華已經用沾滿鮮血的手指扣住了地面,他筋骨盡斷,似是想要爬出這個修羅場,那鮮血淋漓的手才往前挪動一步,便驀然被一隻靴子狠狠踩上。
痛苦的哀嚎直衝天際。
那隻靴子踩的極為用力,太華的手掌頃刻間化為了血霧。
太華的哀嚎持續許久才停下,他明明修為高深,在這個人面前卻如玩具般不堪一擊,他眸中閃過恐懼,一咬牙,身體在這刻徹底爆開,化為一枚血紅的元嬰往遠處逃遁。
可惜那元嬰還未飛高,便再次被那人一腳踩碎。
太華不甘的慘叫一聲,隨後便徹底化為血霧消散在空氣中。
黑霧在此刻被風吹的更開,一截沾滿血漬的白衣映入眼帘。
雲冉冉亦在此刻看到了令人震撼的景象,只見凌絕峰上到處都是屍體,血液染紅了每一寸土地。
這些難道都是……
她指尖顫抖,俯下身,想要看清白衣男人的臉,那黑霧卻再一次瀰漫,將一切拖拽進了無盡煉獄中。
雲冉冉心神失守,差點墜入深井,被孟婆一把拽住後頸拖了回去。
孟婆問:「怎麼回事?」
雲冉冉挫敗的捂住臉:「不知道,似乎不太秒。」
孟婆便道:「要不要撥動輪迴盤?」
雲冉冉一怔,攥緊指尖,頗有些失魂落魄。
門外傳來路人的驚呼:「你是誰?別衝動,忘川不能隨便跳呀。」
雲冉冉循聲望去,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背影,立刻從院子起身,快速往發聲處跑去,跑到近前,便瞧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正不顧一切的往河裡跳。
她立刻伸手拽住他,驚訝的道:「寂空仙尊,您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轉過臉,臉上亦是數道血痕,他眼眶泛紅,面上亦驚訝不已:「小丫頭?你怎麼會在這裡?」
雲冉冉道:「說來話長。」
她轉身看看旁邊的路人,路人見他們認識,便逐漸散去。
雲冉冉這才看向寂空:「您先告訴我這是什麼情況?」
寂空痛苦道:「這都要怪我。」
「我十數年前犯下大錯,我相信蒼珏尚有一絲善念,便在天道之力上留了破綻,結果今日那破綻被人找到,竟被破解了,我原本很高興,我以為我賭對了,可萬萬沒想到……」
「蒼珏察覺到失去了重要的人,竟然直接魔化屠宗,整個太華宗全死於他手,無一活口,他仍舊憤恨難消,怕是整個修真界都要毀於一旦。」
「這都要怪我,全是我的錯,我上前阻擋,亦被他輕易斬殺。」
寂空雙眼血紅,嗓音乾澀:「我是修真界的罪人,你別攔著我,讓我跳忘川,我不配活著。」
雲冉冉盯著寂空:「難道沒有辦法可以阻止他了么?」
寂空道:「要是有辦法就好了,我願意付出所有來贖罪。」
「對了小丫頭,你怎麼會在這裡?或許你有沒有辦法?」
雲冉冉一頓。
辦法,有,撥動輪迴盤!
只要她撥動輪迴盤,讓一切回到從前,就可以重新開始這一切,而且她尚有一次機會。
蒼珏魔化屠宗,自然不能算活下來,還有太華宗死去的所有弟子,這樣慘烈的結局自然需要重新來過。
她眼眸一沉,從懷裡取出輪迴盤,細細摩挲。
「辦法我的確有。」
寂空疑惑的看向她掌心的東西。
雲冉冉在指尖凝出一絲兒靈力,輕輕注入輪迴盤中,那輪迴盤驟然發亮,一個個刻在其上的字元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寂空更加驚訝,忍不住道:「這是什麼?」
雲冉冉將輪迴盤遞到他面前,忽而笑了:「這是……這是你想得到卻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
寂空臉色一變,朝輪迴盤抓來。
雲冉冉卻快速收手,隨後將輪迴盤用力一扔,輪迴盤就這樣被遠遠拋進了忘川,寂空立刻掐訣去追,卻因半神之軀,不敢貿然入忘川,眼睜睜看著那輪迴盤掉進忘川之中,發出了「咕咚」一聲。
寂空雙眼愈發血紅,憤怒的轉頭看向雲冉冉,旋即察覺到不妥,剋制住自己的暴虐,努力擠出和藹的表情,問:「為什麼扔了?」
雲冉冉嗤笑一聲:「事到如今,寂空仙尊還裝什麼?」
聽她如此,寂空當真換了一副表情,冷漠的道:「你是如何得知?」
雲冉冉沒回答,反而問:「你又是如何得知我會重生?」
寂空笑:「這世間半神又不止你一人。」
半神?雲冉冉一怔,她千算萬算,竟沒算到寂空也是半神之軀,可他又是如何隱匿下來?她是靠輪迴成人留在下界,寂空又靠什麼?
她忽而想起什麼,猛然看向寂空,驚駭道:「幽冥花,滄瀾劍,還有軟肋之花?」
寂空懶洋洋道:「不錯,猜出來了。」
雲冉冉不可置信的看著寂空,這人才是個十足十的瘋子,他為了留在下界,將自己的靈血拆分成了逆天靈物,這才躲避天道的追殺。
她就說這等逆天之物,豈是普通修士可以培育,原來是半神的靈血……
可他這是為什麼?她想不明白。
既然被她戳穿,寂空乾脆不裝了,他一抬手,身上的傷痕迅速消失,溫和清秀的青年重新出現在雲冉冉面前。
他示意她同他一道坐在河邊,又問:「有酒么?」
雲冉冉便挨著他坐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壇酒遞給他。
寂空打開封口,慢悠悠喝了一口,輕聲道:「我說我是來救世的,你信么?」
這個答案實在出乎雲冉冉意料,她乾脆沉默不語。
寂空瞧瞧她的神色,自嘲道:「連你都不信?你不是什麼都信么?」
雲冉冉嘆息:「你實在沒做一件好事兒。」
寂空「噗嗤」一聲笑了,笑了片刻平靜下來,目光逐漸變得苦澀。
「是真的。」
他頓了頓,灌了自己一口酒。
「我天資聰穎,出身大宗門,一路氣運不錯,靈藥靈器沒缺過,順遂的一路進境到飛升。」
「但這一路上,也見過無數修士隕落慘死,或者困在境界中無法突破,最終耗盡壽元。」
「修真大陸靈氣就這麼多,死傷都是註定。」
「我飛升之日,便妄想改變這個。」
他說的輕描淡寫,雲冉冉卻震驚的望向他,一己之力要如何改變靈氣稀薄這件事?即便是神之軀也無法……
寂空接著道:「我想,我既生在修真大陸,便應當留下些什麼。」
他露齒一笑:「於是,我決定將自己留下。」
雲冉冉驚駭的睜大了眼。
寂空道:「我想改變修真大陸的靈氣狀況,也想讓更多人擺脫靈氣影響,成功飛升,於是,我便將自己留下了。」
「我將自己半神之軀的靈血拆分,化為逆天靈物散落在各大宗門,我想,各大宗門應當會好好利用這些靈物,讓後輩子弟受益。」
「可讓我沒想到的是……」
他說到這裡,停頓下來,眼眶微微泛紅。
雲冉冉聲音低下來:「沒想到,他們得到靈物后嘗到甜頭,不知滿足,開始利用無辜百姓與弟子的性命,培養新的幽冥花、軟肋之花與滄瀾劍,造了無數殺孽。」
寂空笑:「你可知我失望?」
雲冉冉說不出話,那自當是痛苦至極……
寂空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場笑話。」
「這群人,沒有一個配活下來,他們不死,修真界便不會復甦。」
「於是,我換了一個方式。」
雲冉冉攥緊手指,微微有些發抖。
寂空看了她一眼,笑:「我依然要救世,不過要先滅世。」
「我挑了這修真界,我最喜歡的三個少年。」
「他們任何一個,只要魔化,都能達成我的願望。」
雲冉冉咬牙道:「你引誘太華,讓他為滄瀾劍瘋魔,叫他逼迫雲諫練劍,也是你,授意太華將雲諫送去流放之地。」
寂空道:「不錯,太華那麼蠢,我總得教教他。」
「那孩子心軟,為了救人什麼都肯做,他只要保留一點兒理智便不會為我所用,自然要全部磨滅才好。」
雲冉冉:「也是你,力保蒼珏留下,卻又在背後推動對他的測試,叫他絕望,叫他瘋魔。」
寂空道:「自然,我很喜歡他,他若是魔化,那股力量一定毀天滅地。」
「他小小的一隻,乖順的坐在椅子上,說希望有人能認為他的存在是一件好事兒,我當時就想告訴他,傻孩子,我就是這樣的人啊,你的存在對我而言十分重要。」
「他就是我的救世主,明明那麼招人喜歡卻不自知。」
「他倔強擦乾眼淚的樣子委實叫我心疼又興奮。」
雲冉冉心頭竄起怒火,她瞪著他,又道:「不斷引誘控制無玄,強迫他轉世輪迴的也是你,你一個半神之軀做到這個應該不難。」
寂空道:「自然,小和尚太乖巧,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他光自責就能把自己逼瘋,紅著眼睛問是不是我錯了的時候簡直可愛極了。」
「原本我很看好他,他也是最快成功的一個,可惜……」
雲冉冉實在控制不住,一個巴掌狠狠的甩了過去,將寂空打的偏過臉去。
寂空唇角溢出鮮血,低低的笑了聲:「怎麼?生氣了?我原本也像他們一樣懷抱著善念,是這個世道……」
雲冉冉打斷他:「你跟本不配同他們相提並論,他們任何一個都比你強上百倍,你沒那麼堅強,卻妄想著拯救之事,不過是害人害己。」
寂空神色一沉,冷笑道:「我這是救世。」
雲冉冉胸脯上下起伏,顯然氣的不輕。
「你也配叫救世?」
寂空轉過臉,沒惱,反而笑著望她:「我不配,你配?同樣是半神,居然為了這幾個人不斷的消耗靈力,蠢的令我難以置信。」
雲冉冉厲聲道:「也好過你用幽冥花、軟肋之花與滄瀾劍掠奪別人靈力維持半神之軀。」
寂空望著她,眼神漸冷:「你又如何發現是我?」
雲冉冉道:「我臨死前的事兒想起來了,我記得有人靠近洛玉,同她說了句【她死了,做的好】,這說明洛玉受人指使。」
「我恰好了解洛玉,這世上能指使她的人不多,而且不會是太華。」
洛玉有攻略系統,幾乎攻略了太華宗的所有高層,太華對她寵愛有加,別的宗門亦是來一個攻略一個,攻略成功的人自然無法指使她,唯一沒有攻略下來的便是無玄、天衍、蒼珏,這三個更不可能。
她思前想後也找不出有可能指使洛玉的人,於是她便想起洛玉同她的交易。
洛玉一共同她說了數個秘密。
一,天衍是太華的滄瀾劍,太華是天衍的主人。
二,天衍明日會斬斷天道鎖鏈。
三,寂空的天道之力有瑕疵。
最後,她還耗費了一張稀有的捲軸帶她躲開眾人視線,到了天道鎖鏈深側。
洛玉知道的事情全都是當事人絕不會輕易告知的,那她只能理解為洛玉同她那系統換的,但若系統如此厲害,什麼都知道,她怎會連日日相處的天衍都攻略不下來?只能理解為,同系統兌換有限制。
那她一連這麼多消息,除了系統兌換的以外,就必定有部分是別人告知她的,那些消息中出現的人,只有天衍、太華、寂空。
天衍不可能,太華無法指使她,那就只剩下寂空。
原本她也不確定,因為她不認為寂空能逃脫洛玉的攻略,直到方才他告訴自己他是半神,她才確定。
但這些話她自然不會同寂空講,只道:「除了太華,只有你。」
寂空問:「所以你一早猜出是我,才不信水鏡上顯示出的一切?」
雲冉冉搖頭:「並非如此,我並不確定,雖然我信任蒼珏,但當時也心慌意亂。」
「不過你出現了,並且焦急的要跳忘川河,我才升起疑心,我取出輪迴盤試探你,你表現的太明顯,我便知道你有問題。」
「後面都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雲冉冉略一思量,接著道:「所以你叫洛玉殺我,是為了讓我撥動輪迴盤,讓一切回到從前?」
寂空坦白:「不錯,他們已經被你毀了,唯有重新開始,才能走上我替他們鋪好的正途。」
雲冉冉冷笑一聲:「冥頑不靈。」
寂空道:「我的靈血太分散,原本並未察覺到你的存在,力量逐漸凝實,才在這次發現,原本以為一切都毀了,沒想到你能撥動輪迴盤,只要回到從前,我便還有希望。」
「可你已經死了,世界卻並未重啟,我才用幻術遮蔽水鏡,親自下來,想要你開啟輪迴。」
雲冉冉豁然起身:「死心吧,我不會重生讓你繼續作惡。」
寂空仰頭看她:「你如此廢物,憑什麼反抗我呢?」
他這話說的不錯,她輪迴多次,已是強弩之末,而他吸收多方靈力,已逐漸恢復半神之軀,她的確無法與他對抗。
但他卻不敢去上界,他要去上界便必須將靈力四散,不然便會被天道追殺。
雲冉冉望著他:「是,我的確無法對抗你,但你想要滅世,卻必須藉助他們三人的力量,而想要他們重新開始,就必須要我撥動輪迴盤。」
「寂空,你受制於人吶。」
寂空臉色一沉。
雲冉冉忽而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枚輪迴盤,沖他晃晃:「方才丟下去的是我的玉佩,只是殘片,這個才是擁有輪迴之力的輪迴盤,想要麼?」
寂空眼眸一壓,抬手朝她抓來。
雲冉冉一身白裙,胸口還有長劍穿過的傷痕,她抱緊輪迴盤,快速跑到忘川岸邊,沖他一笑,轉身躍下忘川。
白裙劃過長空,決絕又凄美。
寂空雙眸一瞬間血紅,大喊道:「你瘋了么?半神之魂入忘川,會被天道之力絞殺。」
雲冉冉笑:「所以才會跳啊。」
她怎會不知道,她與蒼珏分魂曾在這裡見面,那時候為了救琴兒入過忘川,但那時候是人,所以並無異樣,但一旦成為魂魄,便會被察覺出半神烙印,必會被天道絞殺。
她每次撥動輪迴盤后,都要跳一次忘川,就是為了消除半神烙印,重生之後才不會被天道察覺。
這是她唯一一次沒有撥動輪迴盤跳入忘川。
寂空此刻狀若瘋癲,他早已執念入魔,輪迴盤和雲冉冉是他唯一的希望,明知道不能去,卻還是無法剋制本能,咬牙跟著她跳下。
忘川上空驀然傳來巨大的聲響,一聲一聲,彷彿有什麼人正在用盡全力砸下。
整個忘川城都因這破壞力瑟瑟發抖,一時間忘川翻滾,天幕顫抖。
幾息之後,那結界上出現了細小的裂痕,那裂痕很快呈蛛網般擴散,就在下一擊到來之時,驟然崩碎。
忘川上空忽而落了雪。
雲冉冉抱著輪迴盤不斷墜落,視野里忽而一片白茫茫。
忘川落雪了。
她便想起那時蒼珏為了讓她看雪要炸忘川一事兒,忍不住笑出聲。
有人從結界上方不顧一切朝下衝來,雙眼血紅,撕心裂肺。
雲冉冉在獵獵風中望向他,看見了一雙熟悉的眼睛,是蒼珏。
她紅唇一彎。
「我看見了,落雪……很美。」
隨後那單薄的姑娘便如一朵纖白脆弱的花瓣般墜入了忘川河。
緊跟在她身後的寂空伸手朝她抓來,她亦抬起纖細的手臂,剛想拽住寂空,將他一併拖入忘川,手掌卻驀然被另一隻手緊緊拽住。
她一愣,才發現滿身黑霧的男人不知何時已越過寂空衝到了她面前,他用力一拉,將她扯進懷裡,隨後抬腳一踹,將寂空狠狠的踹進了忘川之中。
那犯下無數罪孽的半神,連聲慘叫都未發出,便這樣湮滅在漆黑的河水之中。
而雲冉冉則被那人緊緊抱在懷裡,一個閃身,重新出現在了岸邊。
她剛才已經碰觸到了忘川之水,此刻被天道之力燒灼,逐漸陷入昏迷。
·
雲冉冉模模糊糊醒了過來,一時有些恍惚,她朝四處看看,是熟悉的地方,孟婆的院子,這是她常住的房間。
她渾渾噩噩,覺得像是一場夢,她搖搖晃晃出了院子,身子忽而一陣虛浮,便往一旁倒去,可還未倒,眼前便伸出三雙手。
她抬眼一瞧,卿和、無玄還有小柒……哦不,應該叫雲諫。
最邊上的青年有著同小柒相似的容貌,卻比小柒英俊許多,一張小臉漂亮的惑人。
而正對面的男人眼眶紅紅,正是卿和師兄,她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傢伙就是孩子氣蒼珏的青年版。
這兩個傢伙一直在騙她,要不是她有輪迴盤,根本不可能知道。
可眼下,看著面前的三雙手,她卻實在不敢隨便扶,便自個兒穩住,好好站好。
阿婆煮了一鍋熱茶,這時候過來,笑眯眯的道:「站著做什麼,去桌子那坐。」
三個男人便都看向雲冉冉,雲冉冉只好硬著頭皮過去坐。
三人便跟著她,一道落了座。
阿婆端著熱茶送過來,同雲冉冉使眼色。
【你昏迷的時候,我全都告訴他們了。】
雲冉冉頭皮發麻,她實在不知道要怎樣應對這個狀況,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那三個傢伙都看著她,各個表情難過,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她實在受不了,便道:「我沒事兒。」
那三個傢伙根本不信,個個眼淚汪汪,卿和更離譜,已經抬手擋住了眼睛。
明明受傷的是她,她還要哄,造孽啊。
「真沒事兒,好著呢,不信你們瞧瞧,多虧卿和來的及時,也就碰了一點水兒,養養就好了。」
雲諫頂著張漂亮非凡的臉蛋,哽咽道:「冉冉,你養好了去撥輪迴盤。」
太好看了,哭的叫她心疼,她道:「知道了知道了。」
無玄默默坐在一邊,忽而看向她,漆黑瞳孔中紅蓮綻放:「冉冉,你會去撥動輪迴盤么?」
小姑娘暈乎乎的道:「不撥,捨不得你們受苦。」
等無玄收了神通,雲冉冉清醒過來,便瞧見三個人更傷心了。
她還想哄,可體力不支,便困倒在桌上,不知是誰將她抱回房間,她這一睡,又是十數天。
待她再次醒來,到院中時,發現那三人都不在,心裡奇怪,便自個兒在桌前坐下。
孟婆告訴她,卿和殺了洛玉和太華,根本沒空管別人,直奔忘川而來,山上那些屍骨,都是寂空的幻術。
不過經此一事,十二宗已然大換血,世道倒是好上了不少。
雲冉冉頗覺欣慰,能有這樣的結局她自然高興。
隨後她便在孟婆這裡等待魂力消散的一日,他們三人卻始終沒有出現,就在她愈來愈嗜睡的某日,三個傢伙忽而一齊出現了,還帶來了一座玄鐵石棺。
三個傢伙將石棺擱在她的房間,告訴她這座石棺是三人翻遍修真界找到的可滋養魂魄、修復身軀的神器,只要日日躺在裡面,以靈血澆灌,便可以滋養出新的身體。
只要有了軀體,她便可以重新為人,離開忘川。
雲冉冉便問:「哪來的靈血?」
三個傢伙道:「我們的,輪流來,直到養出軀體為止。」
雲冉冉知道不同意不行,便道:「好。」
當夜,三人便催促她儘快試用,雲冉冉拗不過,只好回到房間。
那石棺就擱在床邊,沉甸甸的,看著便很有分量,她掀開厚重的棺蓋,深吸一口氣躺了進去。
裡面躺一個人顯得寬敞,可若再來一個,便自然擁擠,她悶在裡面,軟聲問哦:「誰先來呀?」
不一會兒,一雙晶亮的眸子出現在石棺上方,年輕的劍仙紅著臉道:「那兩個哭著呢,我先。」
他抬腳就要往裡面邁,雲冉冉急道:「你手垂進來就好。」
雲諫臉頰微紅:「得拉上棺蓋,才能有靈氣迴路。」
雲冉冉眨眨眼,臉蛋慢慢紅了。
這傢伙是雲諫呀,上來就要同睡,她、她、她不行呀……
可她還沒想好,那傢伙長腿一邁,便小心翼翼的跨進來,輕輕的側身躺在她旁邊,雲冉冉跟著側身,兩人這便面對面了。
雲諫一彈指,那棺蓋便緩緩合上,光線悄然消失,只余黑暗和呼吸。
在棺蓋合上的一瞬,靈力霎時洶湧,源源不斷的修復之力湧進魂體,讓雲冉冉格外舒服,心中同時亦升起了一股對於靈血的渴望。
空氣中只有兩人淺淺的呼吸。
他身上的熱氣一波一波的傳到她臉上,雲冉冉低聲道:「我要咬了哦。」
雲諫輕輕嗯了一聲,緊張的閉上眼。
小姑娘嬌嬌軟軟,就躺在他身側,她身上的香氣令他頭暈目眩,他恍然間察覺到一雙小手探上他的頸間,摩挲著解他的扣子。
可黑暗中不得章法,那雙小手便逐漸變得急躁,幾息后她乾脆一用力,將他的領口猛然扯壞,急切的撲上來,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痛……
可是又好喜歡……
黑暗中,他的臉頰和身體都逐漸變得滾燙……
·
第二夜,來的是無玄,他聽了雲諫的建議,為了方便,特意解開了領口。
雲冉冉喝了雲諫的靈血,十分滿足,到晚上才迷迷糊糊醒,抬眼便看見俊美的無玄,心情格外好,帶著鼻音道:「無玄你來了。」
嬌軟可愛,無玄心都化了,輕輕「嗯」一聲,便鑽進棺內,順手合上棺門。
雲冉冉似是有些醉靈血,這會兒還暈乎乎的,無玄剛進去,她便伸手摟住他的腰,往他懷裡貼。
無玄一瞬間脊背都僵直了。
姑娘軟、嫩的臉蛋貼在他的胸口,蹭了蹭便不動了,像是睡著了。
無玄格外煎熬,不得已念起清心咒。
片刻后,小姑娘興許是覺得吵,嘟嘟囔囔:「不許念。」
咒聲戛然而止,他同她曾有主僕契約,她命令式的話語,他並不能違抗,這下糟了,清心咒不能念的話他真的完了。
石棺合上,修復之力開始運轉,小姑娘雖是睡了,但身體依然本能渴血,她朦朧中睜開眼,沒有力氣扯他扣子,便含糊不清道:「自己解開。」
原本在鍾情蠱的時候就被她撩撥的要瘋掉,這會兒更是雪上加霜,他一向自持冷靜,竟因為這幾個字耳朵尖都紅了,手指聽從命令扯開自己的衣領,坦露出脆弱的脖頸。
小姑娘被鮮血吸引,往他面上湊,卻湊來湊去找不到,不悅道:「自己靠過來。」
無玄被這命令式的話語折磨的不輕,但亦只能遵從,這便在黑暗中湊近她的紅唇,剛碰觸到她的柔軟,她便用力咬了下來。
當真是痛……
他輕輕的「嘶」了一聲。
小傢伙驀然一頓,鬧脾氣:「不許出聲,不許動。」
他便只得安靜的任她胡作非為。
黑暗中,他的耳朵尖都紅透了。
·
第三夜,來的是卿和,因他哭的最厲害,直到最後才緩好。
這傢伙來的時候眼睛還紅腫著,臨進棺時還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
小姑娘依舊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含糊道:「別哭啦。」
卿和鑽進棺里,合上棺蓋,就把小姑娘往懷裡抱,一邊抱一邊又忍不住哭。
小姑娘軟軟的手覆在他眼睛上,無意識的道:「不哭啦。」
他便低下頭來吻她,直親的她喘不過氣來。
小姑娘把臉埋進他胸口:「別親啦,困。」
他又將她的臉蛋撈出來,依然低頭吻她。
小姑娘又困又累,這會兒又渴血,難受的要命,想要掙脫他的吻,可這地兒這麼狹窄,根本無處可逃,被他親的快要哭出來。
她含含糊糊的趁著間隙蹦字兒:「放、放開我、困、血、要血……」
卿和便鬆開她,問:「最喜歡誰?」
小姑娘意識渙散:「不、知、知道……」
男人便再度吻下來,她被迫接受這個吻,掙脫不掉,眼睛里一片潮濕,求了半天他才鬆開,又問:「最喜歡誰?」
小姑娘微微發抖,但還是道:「沒、沒有……」
他便又吻下來,她渴血,可他又不給,她眨著濕漉漉的眼睛,終於學乖了。
在他問的時候,哆哆嗦嗦的道:「你。」
他這才滿意,將她的腦袋按到自個兒的脖頸處,她一用力,滋味甘甜的血液便一瞬間溢滿口腔。
她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傢伙怎麼好像沒穿上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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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青禾城】
一個皮膚蒼白,漂亮單薄的小姑娘正坐在茶館里,抱著一杯熱茶聽說書。
旁邊坐在三個俊美非凡的公子,個個都不聽書,只瞧著她。
那小姑娘聽著聽著忽而擱下掌中茶,睜著大眼睛望向三人。
白衣公子低眸輕笑:「想要了?」
姑娘點點頭,牽了他的手,拉著他便往一旁隱蔽的巷子走去。
雲諫和無玄對視一眼,下意識的按住自己的側頸,才被咬過,傷口尚未好呢。
他們輪番用血養了一年,成功養出了她的身軀,這便一道回了修真界。
可她的身軀始終不夠殷實,時時渴血,他們便一直陪在左右,她渴了,便喂她。
這不,才坐一會兒,她便又犯了癮。
雲冉冉拉著卿和,一直將他拉進巷口,這裡沒人瞧見。
她一把將他推撞在牆上,蠻橫的按著他的肩膀,小臉一揚:「自己脫。」
卿和笑著扯開自個兒的領口,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頸。
小姑娘這便一口咬了上去。
血腥氣一瞬間瀰漫在巷子中。
卿和卻笑得眉眼彎彎,像是絲毫不覺得疼痛。
片刻后,小姑娘意猶未盡的鬆開他,唇上一片殷紅。
他便笑眯眯的湊近她,伸出舌尖,將那點血紅卷了去。
她臉頰驀然一紅,強裝的鎮定一掃而空。
卿和將自己的脖頸掩住,牽了她的小手,帶著她回到茶館。
雲諫與無玄立刻看過來。
雲冉冉紅著臉坐下。
雲諫瞧了她一眼,輕輕扯開衣領,露出白皙皮膚上清晰的傷口,勾、引道:「還想要麼?」
雲冉冉牙痒痒,趕緊移開視線,凄苦的看向無玄:「救我。」
無玄到底心腸軟,勸道:「孩子小,身體受不了,別亂來。」
雲諫笑著掩起衣領。
雲冉冉這才鬆了一口氣。
卿和把玩著茶蓋,忽而問:「冉冉,你既已想起所有,你那心上人,究竟是誰呀?」
雲諫亦問:「冉冉,是誰呀?」
就連無玄都望過來:「說說看呢,冉冉。」
雲冉冉松的那口氣又提了上去,她哪裡敢說,她輪迴了那麼多次,同他們三個都有過刻骨銘心的回憶……
這說出來,顯得她又渣又沒良心,她一個字兒都不敢說,抱著茶水猛灌。
喝了滿滿一杯才停下,那三個傢伙依然望著她,她好想逃避,遠走高飛,可已經習慣他們三個的血又無法遠離。
她挫敗的捂住臉:「我這渴血症究竟如何才能好呀。」
卿和懶懶看向她:「你好了要做什麼?」
雲諫亦危險的望著她:「冉冉,你不對勁。」
無玄傷心:「我們哪裡不好么?」
雲冉冉一滯,她的想法這麼容易就被看穿了么?她如此好猜么?
就在她恍惚的時候,那三個傢伙一道扯開衣領,尚未癒合的傷口便散發出甘美的血腥氣。
雲冉冉心臟狂跳,牙又開始癢,眼眸中只有那三個傢伙白皙的脖頸。
他們是故意的!
嗚……可惡……是她沒出息……
她視線開始模糊,隨手牽了一個就往暗處躲,剛躲進去就將他按在身後的牆壁上,急切的道:「自己脫。」
男人的聲線清脆好聽,若清泉落石。
「好,都給你,喂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