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異樣
「你說,上面的世界會是怎麼樣的。」黑暗中有兩個頭頂帶有微微燈光的人影。
一個鬍子拉碴的大叔撇著目光凝視著,那片早已被光明所遺奔的天空。
另一個男人在他身邊坐下,拆下了裝在自己右臂上的儀器。「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被搜巡者聽到,可是要殺頭的。」他緊張地看向四周,確認無人後,才緩緩地舒了口氣。
「看你年紀還沒我大,就這麼缺乏想象力了?我們上不去,難道想想都不行嗎。」他隨手將一個凹陷的鐵礦丟向遠方,嘴唇上的鬍子隨著他說話不停跳動,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
「我們的價值從出生就被定下了,你再怎麼不爽,也沒有辦法啊。你說話還是小心點,我還有孩子和妻子,可不能被他們抓走。」這個男人皺著眉頭,聲音也非常小聲。
「我的家人早就死在他們手上嘍。車來了,繼續幹活吧。」兩個男人站起身各自裝好儀器,向一輛黑漆漆的車子走去。
這輛掛著兩個黃綠色彎月的牌子的混合能源運輸車,突然發出『咔咔咔』的聲音,接著分裂開來,形成了一個類似傳送帶的裝置,車子里的東西一個接一個地排列在傳送帶上。
黃綠色的交叉彎月圖標正是教會的標誌,這個世界里教會的權力是巨大的,能夠與國王的權力相抗衡。教會基本上壟斷了醫療與藥物生產行業,每個人的死亡也基本需要教會的處理。
其中一個男人轉動頭上帶著的燈頭,將燈的亮度調亮。「最近死於『恐夜症』的人還真不少,一定是政府又減少了葯的發放。」
他左手摸了摸鬍子,右手上的儀器將傳送帶上的屍體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儀器上的指標突然變為了紅色。「這傢伙厲害啊,污染這麼嚴重。」他把頭燈燈光給到了這具屍體的臉上,身上灰紫色的斑紋是『恐夜症』的標記,他工作幹了好幾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嚴重的。
「這傢伙好像是我們鎮子里的那個老王,好像是個富二代啊,前一陣子結婚娶了個漂亮媳婦,可風光了,這麼會沒錢買葯呢?」
「這麼一說我好像也有一些印象了,不過前幾天我就剛把他老婆處理了,那天你沒來。」
「這就有點嚇人了啊。」他脊背一涼,額頭上直冒冷汗。「話說,前兩天在這裡上班的那個小伙怎麼沒來了。」他想了想又說到「也是這種陰間工作,要不是因為錢誰會想做呢。」
「那個小伙似乎還要把另一個在破冰廠的工作也辭了。年輕人的事我們也看不懂啊。」男人扛起屍體依照檢測的污染程度進行分類,污染值高的摧毀,污染低的回收。
在這渾濁的空氣後面是由一個個鐵板房雜亂排列的小鎮。鎮子里家家戶戶陸續點起了燈,很顯然,是『早晨』來臨了。(在這個黑暗的世界,早晨與夜晚只是為了區分工作與休息的時間。)
「藍溯,你真的要辭職嗎,有沒有認真考慮過啊。如果工資不夠我還可以再加,像你這樣的人才我們廠已經找不到了。」破冰廠的老闆將一個青年攔在了大門口。
青年已經收拾好了一切行李,顯然是去意已決。他向著老闆鞠了一躬「非常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我已經決定了,不用攔我。」他徑直地走出大門。
這個青年叫做藍溯,父母在他五歲就去世了,後來一直在孤兒院生活,在他十歲時就開始嘗試各種工作掙錢。破冰廠的真正工作是收集冰塊中所蘊含的能源。在這個世界,大陸僅存一塊,海洋完全凍結,造成這些現象的原因都是一百五十年前的「太陽病變」。
順著地面上流淌的黑色工業廢水,和不清楚哪裡漏出的混合能源油,穿過各個工廠的煙囪里不斷噴涌而出的黑煙,藍溯拐入了一座和周圍別無兩樣的鐵皮屋子。
此時,這間不大的屋子已經大排長龍。
「欸,小夥子你又來看望妹妹啦?」一位和藹的大媽親切地向藍溯問候。
「對的,大娘,這幾天身體有沒有好點了。」
「好多了,多虧了這個醫生。」
「對啊對啊,這個醫生真的太神了。」周圍當然也跟著附和。
接著藍溯又對正在排隊的其他人打了招呼。
「你妹妹正在手術室做最後的檢查,先在外面等會兒吧。」一個胖胖的女護士,見藍溯正要走向病房,邊向他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好的。」藍溯點了點頭。
他踱了幾步,雙手揣兜找了一塊較乾淨的牆壁靠著。空氣中瀰漫著藥品獨有的刺鼻氣息和各種垃圾發醇的酸臭味。他微微仰起頭,看著那兩個巨大的噪音源——那是兩個三葉風扇改造的抽風機,雖然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而風扇這種東西已經十分少見了,算是舊時代的遺留物。
他收起準備點煙的手,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把一包最為廉價的香煙又放回褲袋,緊接著從牆角隨手拿起一本破舊的紙質雜誌(紙質讀物在這裡是十分少見的,因為識字的人很少,就算能認出幾個字,也不一定買得起。)他隨手翻開,偶然間看到了一篇有關世界歷史的文章……
在舊時代的地球,那時還存在著六塊大陸,有著上百個國家,那時候的海洋還是液體……人類的社會人人平等,每個人都有機會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看到這裡,藍溯淡淡一笑,他無法想象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對於其他的信息他也是半信半疑。
「這種書怎麼會在這種地方,要是被那群傢伙發現了肯定得出事。」藍溯並沒有把書放回原位,而是悄悄帶走。
一百五十年前,政府全面封鎖了有關舊時代和「太陽病變」的所有信息,相信與傳播舊世界思想的人都會被政府的搜巡者處理。而這本雜誌正是十分嚴重違禁品。
手術室的門開了,門縫中瀉出的光線在昏暗之中不斷擴散,銹跡斑斑的牆壁在光線的照耀下,更顯得令人作嘔。而這間手術室的內部倒是明亮整潔,與外部環境相矛盾。
兩名協助的醫生脫下手套,向門口的藍溯點了點頭。
在病床上躺著的女孩,她烏髮及腰,面容端莊,體態修長,唇似霞,膚如雪。活脫脫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古典美人。
「醫生,我妹妹恢復得怎麼樣了?」藍溯在病床邊坐下,幫著他的妹妹藍梭雨梳著頭髮。
「你不用擔心,我想她今天應該就能出院了,你妹妹恢復得非常好,各項機能都與常人無異,不過,她這眼睛想要恢復,可能只有靠奇迹了吧,就是愛的力量。」這個醫生,他雙手抱胸,身體詭異地扭動,喉嚨里發出尖銳的笑聲。
「你沒給她注射一些奇怪的東西吧?」藍溯每次看到這個醫生,心裡都會有些毛毛的。
「放心啦,我自己開發的葯,自己都是會試過一遍的。給自己注射的感覺真的超級爽,要不你也試試吧。」他騷氣十足地撫摸著藍溯結實的胸肌,嘴裡時不時發出幾聲嬌喘。
藍溯心裡頓時一陣乾嘔,連連後退。
病床上的藍梭雨,眼皮微微顫動了兩下,她睜開了細長的睫毛下那雙通透又顯得楚楚動人的大眼睛。藍梭雨坐起身,她白皙的雙手在空氣中一通亂抓,突然她感覺到了某人肉體的溫度,她似乎被嚇到了,連忙縮回自己的手。
「是,塞西醫生?」藍梭雨輕聲問道。
「梭雨,是我,現在感覺怎麼樣?」藍溯握住藍梭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