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茹兒
冬榮卷著一身寒氣踏入飛霜閣,屋內上好的銀絲碳正燒的滋滋作響。
「小姐,都按您吩咐的收拾妥當了。」綠珠為冬榮端上熱茶,望了眼的天色喃喃道:「這天兒暗的越來越早了。小姐一年一年的,眨眼也就長大了。」
冬榮不動聲色的飲茶,她知道綠珠的意思,無非是今年便要被父親帶去邊疆,心中不舍。
看來,一切都要抓緊了,走之前把京城的糟心事都解決了。
「桃葉呢,可好些了?」
「回小姐,喝了一盅暖湯睡下了,保准趕明兒又活蹦亂跳的。」
「嗯,今天你好好歇著,明日咱們去姨母那坐坐。」
「是。」
草草用過晚膳冬榮便把丫鬟們一股腦的趕了出去,此刻正渾身像沒骨頭一樣窩在浴池內。
重生第一天啊!
殺人動腦子哪樣不是體力活?
冬榮頗為惆悵的嘆了口氣,好不容易活過來,只想賺夠錢功成身退,尋個清雅的山頭早早回家養老。
這完成目標的第一步,便要先從京城下手。
顧家人丁稀薄,到了他們這一脈,宗家只餘下了顧飛和自己。分家倒是有,也僅僅一支而已,走的還是文官路子。
顧森肚子里有些文章頭腦又精明,一路也走到了御史台的殿院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只是向來和父親不對盤,礙在他們曾幫忙照顧年幼的顧曼,父親仍在官場上處處幫襯。
顧曼做事向來不喜拖泥帶水,前世顧森一家做了雍和皇帝的走狗,一本貪污的奏摺逼得她家破人亡,舉世無親。
愛情本無對錯,李君彥那份恩仇她大可一笑而過,只是這殺父之仇她非報不可,從遞刀的,到下手的,一個都不放過!
冬榮抬首,冷凝的眸子正對上一輪圓月,耳朵卻凝神聽著屏風后的動靜。
一隻飛鳥撲棱著翅膀悠悠落在窗外的梅樹枝頭,待鳥兒站穩,氤氳的浴池之中已不見幽人,唯余清波一層層蕩漾開來。
而那屏風之後赫然是兩道疊在一起的倩影!
冬榮墨發未乾,隨手披著一件紅衣,藕臂露出大截,守宮砂印在雪膚之上,正如出水妖蓮般美的驚心動魄。
而那一隻纖纖玉手正毫不留情的捏著身下人的脖頸,長腿輕鬆鎖住她的行動。
往日溫潤如玉的眸子此刻卻像含著刀光劍影一般,光是一身不容抗拒的威壓便嚇得那人不得動彈。
「小,小姐饒命!」身著丫鬟衣裳的女子不禁帶著哭腔求饒。
冬榮微微歪頭望著她,眼底一遍清明:「說說,趁本小姐沐浴時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做什麼。」說罷想了想,甩手鬆開了她。閑庭信步一般轉到內廳坐在主位上。
總歸打不過她,但凡不傻也不會想著跑。
小丫鬟果然咳了兩聲后,唯唯諾諾的跟在冬榮身後,待她坐下便乖順的跪了下去。
冬榮給自己倒了杯茶,望著其間浮沉的茶葉,也不看地上的人。
「你瞧著眼生,哪個院子里的。」
「回小姐,奴婢是浣衣坊的丫鬟。」
「哦。」冬榮舒服的翹起腿,接著道:「姑娘這是...缺錢?大半夜的來我這翻箱倒櫃。」
「.......」
「叫什麼名字?」
「回小姐,奴婢名喚茹兒。」
冬榮打量著茹兒低眉順眼的樣子,倒是瞧不出驚慌。她可沒聽說過哪個小丫鬟冒犯了主子還不慌。
玉指輕輕在木質的桌面敲擊,卻不說話。一下一下的,直敲的茹兒提心弔膽大氣不敢出。
「綠珠。」冬榮驀然開口,待綠珠在門外應聲,便道:「去叫掌管浣衣坊的人來。」
綠珠向來辦事嚴謹靠譜,不多是便帶來兩個約摸三十歲的婆子。
冬榮懶懶以手拄頭,示意兩人看向茹兒。
「瞧瞧,可是浣衣坊的。」
「回小姐,是浣衣坊的沒錯。」
「從哪裡招來的。」
「是墨蘭夫人十天前帶來的,說這丫頭洗的衣裳格外乾淨,便給小姐留下了。」
「你們讓她來的?」
「這...」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皆是臉帶茫然。
「這丫頭趁我洗澡溜進浴房,你們卻不知。兩位媽媽,這算是管教不嚴,罰三個月奉例,下去吧。」
又回頭問綠珠:「綠珠,你就守在門口,也沒聽到動靜?」
綠珠有些慚愧的跪下:「回小姐,不曾。」
冬榮不語,低頭呷了一口茶水,一時間偌大的飛霜閣竟寂靜無聲。
「下雪了。」冬榮抬頭望著窗外,似是在走神。
下一秒手中精緻的寒梅映雪茶盞卻是被她用了三成的內力拋了出去,正對著跪坐在下首的茹兒。
這一擊雖看著沒什麼特別,若是由武藝深厚的人來看大抵會暗自心驚。
十二歲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茶盞無聲無息悄然掠去,若不是練武之人絕不會察覺。
茹兒一驚,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又像是想到什麼,硬生生受下了這一擊。
精緻的茶盞怦然碎了一地,還沾著茹兒的血,正灑在那細細描摹的紅梅上頭。
綠珠低眉站在冬榮身後,老老實實當壁畫。
「可惜了這麼好的茶盞...」冬榮前世今生加起來習武有30多年,茹兒那躲閃的一瞬又怎會逃過她的眼睛。
不過這丫頭倒是個聰明的,偷偷混進浣衣坊,靠洗衣勞累掩飾自己手掌上練武的繭子。
茹兒當即跪的更低,匍匐在地上卻不說話。
「抬起頭來。」冬榮冷冷的命令道。
「你怎麼進到裡屋的?」
「回小姐,奴婢下午曾知會過桃葉姐姐。只是奴婢進來時外頭並無人守著。」茹兒連忙道。
冬榮望著茹兒清秀的小臉,雖說算不上傾國傾城,也是小家碧玉。
只是一大片駭人的傷疤橫陳在右臉上,一直蔓延到被衣服掩蓋的脖頸里。
冬榮微微眯起眼:「綠珠,你剛才可是有離開過門前?」
「回小姐,戌時三刻老爺身邊的小斯福海來過,給小姐送了些補身子的藥材,奴婢便領著他去了一遭小庫房。」
冬榮微微垂眸,濃密卷翹的睫毛如銀蝶一般在眼窩處投下陰影,讓人看不出其中晦暗的情緒。
現在她可以斷定這個茹兒是會武的。
方才在屏風后只依稀看到她在動自己的繡鞋,卻不知意欲何為。
可惜現在自己人手不夠,若是前世,以他們的效率,怕是很快便水落石出。
如今也只能靠自己一點一點摸索下去。
冬榮懶懶把玩著自己纖細的手指道:「既然你是浣衣坊的,想必是來收衣服的,怎麼這麼著急,本小姐還沒吩咐下去,就服務上門了?」
「回小姐,老爺說過您落水那天的衣物均要漿洗一遍,去去晦氣。只是這繡鞋,卻不見閣里的人送來,奴婢便來取了。」
繡鞋?
冬榮不禁想到午後在晾發亭看到的青苔。
青丘京都靠北,冬日裡嫌少見到在濕熱環境中才會有的青苔,潤玉湖旁更是不見其痕迹。
那便只能是有人故意在她鞋底粘上青苔想要陷害!
那雙繡鞋是用父親此次擊退北漠羽民國亂民回朝時宮中賞下來的上好蘇綉製成的。
因著上面的三桃報春圖甚得她喜歡,便一直小心穿著。
落水那天也正是穿著這雙繡鞋!
冬榮冷冷望了一眼茹兒,心中已是有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