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命定之人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來東京的，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活出了人該有的樣子，自己好像也記不清了。

發獃般的凝視著昏黃的燈光，一瞬間的恍惚一瞬間的清醒，夾雜著難以言明的思緒。

「我討厭任人擺布的日子。」寺澤武一終究還是用他那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方式，將他拉回了現實。

理了理思維，蒲池輝一按耐住內心的漣漪，反向解釋了中年男人真正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們都是棋子嗎？」

中年男人像是被戳中了心結，心思沉重的放下手中的杯子，落寞的從西裝內襯裡掏出了一根香煙，嫻熟的點著吸了幾口。

「錯了，你是，我不是，我是棄子。」

棋子和棄子的區別，沒什麼不同，其實就是還有沒有利用價值。

一瞬間蒲池輝一像是明白了什麼，雖不能說眼前這個男人有什麼悲傷的往事，但大致是與痛苦這個詞搭得上關係的。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著話題聊下去，一邊發獃一邊有開始盤算起這些天所做的事情。

不過這個話題好像就被男人拋棄了一樣，轉而變成了關於他在平冢的過往，不過有些信息還是十分讓他注意。

東京這樣的大都市，相比於對方來說，即使自己生活了一年，依舊是知之甚少。就算是指著一塊廣告牌，這個男人都能道出那家公司背後的奇聞秘事，各式各樣的BOSS與藝能圈的風流艷史絡繹不絕。

當然，這些事情如果不是多年在這個圈子混，外人是絲毫不知道的，這也是商界的黑暗法則。

看著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蒲池輝一知道時間不早了，轉頭看向眼前微醺的男人，雖然沒喝幾杯，但相較於他，酒量確實不錯。

總結下來，自己很清楚寺澤武一是一個值得交往的朋友，不管是對方的幽默謙虛，還是處理事情的獨當一面，都值得他去鼓吹。

最終，注視著眼前的男人，淡然的笑了笑，聊了這麼多無關緊要的東西，自己還是最關注先前對方所說的「他討厭任人擺布的日子」。

「你想要做什麼？」

言語間多了一絲敬重，周圍的緊張感瞬間油然而生。

蒲池輝一考慮了很多種情況，但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期望的那種，他已經隱隱的感受到了希望。

「蒲池君，我要叛變老師，違背他意願的那種，你也許會感到氣憤，但這也是我唯一的決定。」

寺澤武一狠狠的說道，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沒有餘地的決心。

果然與對方之前的故事聯繫在一起，蒲池輝一有所預料的想到了一切，這恰恰也是他對這次談話的期望。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事情很嚴重了，自然少不了驚訝。

可他的表情凝重代表不了與之截然相反的心境。

淡然，有期望，有計劃。

「但我不會背叛手冢老師創立的初衷，我已經將會社的股份挪了出來，獨立出來去發展自己的漫畫會社。」

這部分補充顯然證明了對方「背叛」的事實，更像是一張讓人信服的投名狀。

向他納投名狀嗎？向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予以希望？

或者說是對方看出來了什麼？

「你要離開蟲製作？」蒲池輝一冰冷的凝視著對方，即使對方對他來說是前輩。

「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而為之，下注人的瘋狂託詞，寺澤前輩真是見解獨到啊。不過幾個月後你就會痛罵現在的自己，多麼的愚蠢。」蒲池輝一冷聲嘲諷道，他這樣做其實還是想確定一下這位師兄「離經叛道」的真實目的。

男人猛吸了一口煙，沉思中用微表情表達著贊同。

「作為一個後輩，你這麼說話相當瘋狂。但作為我的同門，我接受你的批判。」

得到了想要的結果，蒲池輝一內心暗自慶幸，不慌不忙的說道：「比起我的背叛，你現在的行為只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

說出這樣的話，他這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是有相當多的心理準備的，一是之前的種種試探，二則是兩世多年處事的經驗。

「師兄選擇另立山門，不覺得自己像喪家之犬嗎，或者說這背叛對蟲製作來說無關痛癢。所以我要做的與你截然不同，我要顛覆整個棋局。」

寺澤武一凝重的看向這個年輕的不能再年輕的同門，感覺一瞬間有點頭皮發麻，蒲池輝一用這麼冷靜的語氣說出這樣驚天的打算，顯然是早有預謀的。

今天這次密談他本打算拉攏一下這個同門，雙方可以達成一些分割公司利益的交易。

沒想到這個比他小上一輪的年輕人所圖不小。

背叛，顛覆。

他萬萬沒想到老爺子因為占卜師的一些話去找來了這樣一個可怕的傢伙。

他一直覺得迷信之類的純屬無稽之談，可事實就是命運節點裡總會出現變數。

「從現在起，師兄已經不是蟲製作的人了，不妨來幫助我實現老師的理想，同時也實現你的理想，好嗎？」蒲池輝一微笑著提議道。

「我憑什麼信你？」寺澤武一沉聲說道。

其實他在說這句話的同時看著對面這個年輕人時，似乎已經有點相信了，也有了自己的謀划。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要相信現狀，經歷了十年前的公司破裂，老師一直堅信是權力分散的問題，所以這十年來一直把權力握在自己手裡，但這種手段在他年輕的時候行得通，現在卻行不通了。」

「老師的身體已經不允許這樣了，現在的情況就是，一旦撒手，後果不堪設想，到時候會社裡的那幾位就會像餓狼撲食一樣，把會社拆的骨頭都不剩。」

「我必須改變它，與其說是改變，不如說是顛覆。」

蒲池輝一給出了自己比較滿意的結論，並最後作了總結，接下來便打算耐心的聽一下對方的想法。

與他的平靜相比，中年人臉上則是寫滿了沉重，想到了他自己的離經叛道，這個時間點的離經叛道，無疑是火上澆油。

他不知道這個同門是怎麼猜到他不願捨棄對老師的幫助的，但顯然對方無論是在局勢的分析上，還是謀划的執行力上，都要優於他的另謀出路。

「收回之前說的話，我選擇相信你。」

其實說了這話，裡層含義寺澤武一自己也清楚，他算是表明自己的心意，上了對方的船。

蒲池輝一對他說了那麼多有理有據的局勢，肯定是所圖謀划中有這麼一個關鍵的位置，他剛好出現了。

「半個月後，我需要師兄完成你的會社運營，救不救得了蟲製作，就看我們了。」蒲池輝一笑著說道。

.....

交談結束后，寺澤武一泰然的盯著大門外的街道。

「你真的是老師說的？時代的變數嗎？」

「占卜真的是個離奇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