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2 賽事（四）

美芽敲了敲沈同辦公室的門，開門的卻是高准那一組所在的部門經理，他沖美芽點頭微笑，美芽也沖他點頭回禮。但美芽今天的臉色並不好看，她很生氣。美芽徑直走向沈同辦公桌前，沒好氣的坐在沈同對面的椅子上。

「我們故事類的那組，是你批給那個新人運營的？」美芽在胸前插著手質問沈同。

「對，是我批給高準的。」

「他們這組這周只有三更，連最基本的更新次數都沒有了。其他組都在加班加點，就他們組還有心思在辦公室坐著。在衝刺階段還這麼懈怠，這些事情你知道么？」

「我知道，我同意的。」

美芽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沈同。沈同站起來走到水櫃邊，給美芽倒了一杯蘇打水。然後他雙手按著美芽的肩膀說：「你有18組賬號，我只要了其中表現最差的一組。這組本來也是要收益沒收益，要流量沒流量。與其當個雞肋不如當個試驗品。就讓高准他們去搞吧。」

美芽把那杯水用力的放在沈同的辦公桌上，聲音大的讓沈同懷疑杯子是不是都被震裂了。

「據我所知，賽事的事情是我在負責，是你和李睿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來的。你可以懷疑我的能力，也可以撤掉我，但我在做工作的時候請讓我的工作保持獨立性！」美芽聲音很激動。

「這話怎麼說的。」

「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上全公司包括股東們都有很多聲音，你聽不見么？這是我第一次獨立負責賽事，也是我證明自己的時候，我必須要全力以赴，我也需要全公司上下所有人跟我在同一個頻道上一起做好！不能有例外！不能有特殊！」

「好，好。我知道你壓力大，你放手去做，真有什麼問題我來兜底。」

沈同還在試圖安撫美芽的情緒，可美芽聽到「兜底」兩個字時，她卻綳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惡狠狠的瞪著沈同。沈同一臉無辜，這讓美芽更為生氣且委屈。沈同想抱一下美芽，美芽一把推開沈同，隨即走出了辦公室。

在走出辦公室大門的一瞬間，美芽的眼淚也綳不住了，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為了不讓員工看到，她迅速的走進電梯，按下了天台那層。

在天台上，看著深圳最繁華的地段，美芽心裡的委屈全都翻騰起來。其實她一直是個很優秀的人上學的時候，雖然是個美術生但是還是跟著沈同自修了工商管理的所有課程。畢業以後她的優秀卻一直被沈同和李睿的光芒掩蓋著。以至於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是個很優秀的人。同睿創立之初到魏政民加入同睿之前，是她實際負責和管理著同睿上下的日常事務，正是因為她這個大管家在，沈同和李睿才能毫無後顧之憂，一往無前的實現他們的理想。無論是能力還是經歷，她來做這個ceo的位置都是再合適不過。

然而她出任ceo以來的這段時間，公司上下就流傳著一些風言風語，今天下午在洗手間，她聽到兩個原來的下屬在議論她出任ceo的內情。內容大致是從一個兩男一女的男女問題開始，以繪聲繪色的動作描述做主體，最後以交易做結尾。其間夾雜著大量低俗露骨的想象。言語之粗俗，內容之下流，幾乎可以出一本低俗小說。美芽的職業素養讓她忍了下來，要知道美芽到現在還是處女，沈同仍舊是她人生中唯一一個男人。坐上位置是一回事，讓所有人信服又是另外一回事。美芽急需要一次純粹的勝利來告訴所有人她就是屬於這個位置。

可在沈同的心裡，也許在事業上她一直都是小跟班吧。自己很看重的機會，很努力在證明自己，可在沈同看來輕鬆的好似他已經掌控了結局，自己的全力以赴竟是他在兜底。美芽需要將公司所有人員全面調動起來來樹立自己勤勉的人設，可沈同卻故意在自己的計劃里開了特例。即便贏了也已經沒有那麼純粹了。她用折騰全公司和折騰自己的方式來說明她仍舊是沈同的小跟班。

眼前的南山依舊燈火通明，夜晚並不能讓這個城市睡著。涼薄的晚風吹乾了美芽眼角的淚水。而在她腦子裡現在閃過的是她和沈同滿滿幸福的回憶。從認識沈同以來，兩個人一直都很甜蜜，他對自己很好，也把自己保護的很好，在愛的人面前這些委屈似乎又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了。他說過他創業就是為了讓自己留在他身邊，為了不讓所謂現實把兩個人分開。而現在兩個人依舊濃烈地在一起。他做的很好，一直都很好。

美芽看著黑色夜空里渺小的飛機翼下燈飛過頭頂。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只要自己還在沈同身邊，勝利這種東西換個時間不還有的是嘛。想到這裡，美芽的情緒恢復了平靜。她也開始覺著為了這點所謂的委屈而獨自到天台上流淚是多麼幼稚的行為。

她抹掉半乾的淚痕，深呼吸。想起李睿曾經對她說過，情緒是工作中最沒有意義的，只有利用情緒推動事情發展的時候，情緒才能算是有價值。吹了一會兒晚風，平靜下來的美芽決定認真聽一下沈同的想法。她回到沈同辦公室，敲開門，兩個人的交流一直到晚上九點多。

「最後一點，」美芽放鬆的靠在沙發里，「你為什麼覺著高准能做到這些事？」

「三個原因，他的個人經歷，他的知識儲備，以及我相信李睿看人的眼光。」

夜晚的溫度有些涼，鄭巧今天的運動上衣現在看很單薄，特別是兩個露在外面的肩膀。

高准把外套披在鄭巧身上。他仔細盯著攝像機后的監視屏，這是今天拍攝的最後一個鏡頭了。在地鐵站的一場分別戲，演員用充沛的感情演繹出比原版視頻角色更強的張力，布景、光線、背景聲音以及路人都自然地契合著淡淡憂傷的主題，這一條在編導妹妹和高準的眼裡都很完美。高准給出個ok的手勢，編導喊了一聲「cut！」，結束了今天的拍攝。大家今天的情緒都很好，因為新的工作節奏對於組裡的每個人來說都很輕鬆。

告別了組裡其他人，高准帶著器材往公司走，而鄭巧也決定跟他一起先回公司再下班。

「你可以先回家，我回公司還要等數據報告，可能會到很晚。」

「反正我也沒有別的什麼事情，跟你一起唄，哪有老大加班助理先跑了的。」

「隨你，但是沒有加班工資哦。」

鄭巧主動接過了高准肩上的相機包。回公司的路程大概兩公里，他們兩個人走的很快，因為鄭巧向高准發起了一個小小挑戰，誰後到公司要請吃宵夜。結果自然是高准趕不上鄭巧。歸還了器材，回到了工位，他們意外的發現沈同正坐在高準的工位上閉著眼休息。

「沈總？」鄭巧有些意外，但突然變得很開心。

「我還以為你們已經下班了，」沈同睜開眼看著鄭巧一頭汗，他站起身繼續說「所以下來找個清凈的地方休息會兒，放空一下。外面天這麼冷你怎麼還出汗了。」沈同從高准工位的紙抽里抽出紙巾直接幫鄭巧擦掉額頭的汗水，鄭巧很開心的接受著，臉上的笑更幸福了一些。

「今天周五，要公布數據，我們可不敢走那麼早。」高准也走回了工位。

沈同把高準的座位還給了他，自己又從旁邊抽出一把椅子坐下，說，「我以為你忘了。」

「怎麼可能忘，畢竟關係到我是不是還能在同睿留下去。而且也讓沈總您承擔了這麼多壓力，以至於您還需要到我這個小工位放空自己。」

沈同沒理會高準的挖苦，他沖盯著自己的鄭巧好看的笑笑，算是為被高准打斷的兩人互動結尾。

「沒人讓你走，這才兩周就想著放棄了？」沈同說。

「人言可畏，我不怕口水，就怕您也說我這是『長君之惡』」

「吃飯了嗎？」沈同看著鄭巧問。

「我們高老大剛剛點了。」鄭巧開心的回答。

「好。」沈同看著鄭巧的笑臉，一天的疲倦好像突然襲來，人就是這樣，綳著的時候沒感覺，一旦放鬆下來整個人就塌了。沈同靠著座椅，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高准看了一眼沈同便一頭扎進工位里。鄭橋的視線一刻也沒有離開沈同的臉，她慢慢的靠上前去，看著沈同皺著的額頭，他可能夢裡都在操心著這些事情吧，鄭巧想著。她脫下自己身上高準的外套，輕輕的蓋在了沈同身上。鄭巧眼睛里的是一種超越了崇拜的光。

而他們的這些互動，恰巧被站在辦公區入口的美芽看到，那顆心裡折騰了她一天讓她崩潰的刺又狠狠的戳了她心臟一下。她轉頭走出辦公區，在電梯間沉默了幾分鐘，頭也不回的到地庫開車回了家。

平台的數據更新在晚上十點。沈同睡得很穩，鄭巧則和高准分享著三明治和無糖汽水。十點剛過，數據準時刷新，結果如高准預判的，他的賬號仍舊以原有的優勢與第二名保持著距離。並未因更新頻率的減少而受到什麼影響。反倒是單個視頻的數據都相較之前都有所上升。並且與對手的比較優勢變得更大。看到結果的鄭巧情不自禁的拍了下高準的肩膀，說，「大神啊！」

「數據出來了？」沈同是聲音從兩個人身後傳來，他仍舊閉著眼。

「沒什麼意外。」高准回答。

「嗯。」沈同用鼻子發出一聲，「下周呢？」

「我要申請直播室。」

「走oa，跟我說有什麼用。」

「您老不回家休息么？」高准問。

「這就走。」

一個小小的勝利。

沈同走到地下車庫，發現車不見了，他打電話給美芽，美芽冷冷的，她跟沈同說沒在辦公室看到他就自己先回家了。沈同很無奈，只能從地庫走到地面，然後打了個車。回家的路上，車窗外的南山即便快到深夜仍舊燈火通明著，好像這裡永遠不會休息。他看著車窗外，也許自己的年紀還不到傷春悲秋的程度，但自己卻在回憶著，從搬來這裡到今天，從三個人創業到現在自己是一家大型企業的董事長。如夢如幻。他閉上了眼，感受著路上光線的明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