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黑暗奏鳴06

中原中也看著呼呼大睡的太宰治,怒氣值就像澆了汽油的火焰一般熊熊燃燒，他小心翼翼地把整個身體完全探進太宰治所在的區域內，接著就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皮鞋踩在地面沒發出一點聲音,像一隻靈巧的貓。

然後他彎曲了一下手指,上前幾步,確認了這個睡得黑毛亂翹，一隻手抓著手柄，另一隻手扯著旁邊人頭髮的人形不明生物的確就是他那個怨種前搭檔。中原中也深吸口氣,感覺自己來之前受到首領警告而維持住的謹小慎微，都在隨著看見這個人之後灰飛煙滅。

他努力地回想剛才看到的景象,在心中默念在這裡如果被發現的後果,才讓自己的血壓降了下去。但他忽略了太宰治畢竟也是曾經風裡來雨里去，伸個頭都可能面對幾顆子彈的追殺榜熱門選手，面對他如此「熾熱」的目光,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焦糖色的眼瞳中從一片虛無到逐漸恢復光彩,然後醒了過來。

中原中也的第一想法就是不能被他看見，但隨即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面對太宰治居然需要狼狽逃竄，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等到太宰治發現自己旁邊正站著個人的時候，中原中也已經做好了一系列思想鬥爭並最後說服了自己，於是太宰治就看見中原中也像個鋼板一樣板正著身體，還緊繃著臉，差點以為噩夢裡的東西從夢裡爬出來了。

「我就說怎麼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太宰治嘲諷中原中也的話想都不用想就能冒出來,「原來是有隻蛞蝓在這裡啊。」

中原中也果然勃然大怒,對他來說,被其他人罵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唯獨被太宰治這個混蛋罵，他就忍受不了。還不等他口燦蓮花地把太宰治大罵一通，就注意到了太宰治臉上狡黠的微笑，立刻反應過來——太宰治可以悠哉悠哉地在這胡言亂語，他跟這個閑散人士可不一樣。

太宰治頗有趣味地看著中原中也把滿腔的憤怒又憋了回去，只覺得那股已經許久沒發作（真的嗎）的惡趣味正蹭蹭往上冒。於是五分鐘后，在莫扎特揉著眼睛打了個呵欠，看太宰治又在折騰什麼幺蛾子的時候，她就看見了正氣紅了臉握緊拳頭一動不動的中原中也，還有在他旁邊上躥下跳，嘴裡不斷對中原中也進行全方位人生攻擊的太宰治。

莫扎特：「……」

她用手梳理了一下自己打結的頭髮，覺得自己應該不用問發生了什麼了。

這兩人居然曾經是搭檔，簡直難以想象他們來共同協作的場景，估計不超過十分鐘他們就能把任務現場炸了。

太宰治像□□祭祀里的祭司一樣繞著中原中也蹦來蹦去，嘴裡還在唱：「可惡的小矮子~永遠的小矮子~永遠~永遠也長不高~真可憐啊真可憐~~」中原中也的怒氣值看上去隨時都能把太宰治給撕了，偏偏還一臉隱忍地沒有發作，莫扎特想了想，俯身打開了遊戲機開關。

叮叮噹噹的遊戲背景音樂立刻響了起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俱是一愣，然後中原中也立刻一臉大仇得報地掰了掰手指，立刻向太宰治揮拳打去，而太宰治就像滑不留手的魚一樣飄來盪去，愣是沒有挨著一擊。

這是何等的熟悉與默契！莫扎特佩服萬分。

她把遊戲的聲音不斷調大，好擋住這兩人的動靜，一直調到最大的時候，門框的地方顫顫巍巍探出了一個東西，讓三人的動作都是一頓。

那就像是無數個五顏六色蘑菇聚集在一個碩大的眼球上，足以讓所有密集恐懼症患者噁心得吐出來。太宰治當機立斷地一個跨步把中原中也往他們倆平時躺的沙發後面一塞，手還故意按在中原中也的帽子上，莫扎特微笑轉頭，詢問：「什麼事？」

那個巨型生物伸出一隻枯瘦的長條，指了指自己眼球旁邊極其微小的一對耳朵，然後兩隻長條放在耳邊，做了一個人類表達中「睡覺」的動作。

莫扎特維持微笑：「是要聲音小點是嗎？我知道了。」

眼球君慢慢縮了回去，剛才一直陷入停滯的中原中也也開始掰太宰治按在自己腦袋上的手。莫扎特抱著胳膊，看兩個人又開始小學生鬥毆，說：「要交流感情的話，麻煩出去哦。」

她非常愉快地看見自己用一句話，噁心到了兩個人。

中原中也跟在太宰治身後，看他從廢墟之中熟練地找出了一條路線，可以通向外面的同時不被咒靈發現。他皺著眉一邊想著自己的任務，一邊還是跟著他出去了。

「你在這個地方呆了多久？」

一走到大樓之外，中原中也就毫不客氣地問，太宰治摸著下巴想了想，說：「可能有兩個月了……？」

「居然能在這種地方呆這麼久，」中原中也說，「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他明顯是想起了十六歲的時候太宰治睡在集裝箱里都能睡一星期的事情，太宰治無所謂地點了點腦袋：「森先生派你來的？」

不等中原中也回答，太宰治就道：「問了個蠢問題……除了他以外也沒有別人了。森先生看來是重視了我的建議，你能來這裡，就代表港口黑手黨已經觸及了一部分事件的核心，想在短短兩個月內有這種結果……你最近算是跑斷腿了吧？」

中原中也跟太宰治上一次見面，嚴格追溯起來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他沒有反駁，輕輕咂舌道：「你還真是……」

不想重複同樣的話，中原中也點頭算是同意了太宰治的論斷。太宰治問：「所以，港口黑手黨現在知道了多少？」

中原中也笑了：「這樣看你，叛逃出去的前幹部。」他故意把「前」字咬的很重，「你又願意把你那漆黑的心展露給港口黑手黨多少？」

兩人對視，都在那雙眼瞳中感到了深深的合不來。

。。。。。。

在莫扎特都快再睡過去的時候，太宰治回來了。他伸著兩條長腿邁過不明原因橫倒在地的一攤CD碟片，聽見少女說：「太宰，」她的聲音軟綿綿的，「幫我把遊戲存下檔。」

太宰治低頭看了一眼屏幕，上面的遊戲已經被推到了更遠的關卡，看上去少女在他走後，還打了一陣時間遊戲等他。

屏幕光線的映照下，少女的臉龐光潔如珠玉。看著她，太宰治想起剛剛跟中原中也交換情報之後，他這位搭檔收起嚴肅的神情，轉而用一種略帶八卦偏偏又猶猶豫豫的語調說：「裡面那個，你的……女朋友？」

他滿臉都寫著「把女友帶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住你真是瘋了吧」，太宰治失笑：「你的心思還真是一眼都看得出來啊。」

中原中也還待再試探試探，太宰治就打斷了他。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交換的情報主要是他提供大樓里所有咒靈的動向、能力、等級，中原中也則是提供港口黑手黨能提供的最新調查資料，這些資料基本上全都沒有紙面，單純憑藉人的記憶相互傳達，所以也沒有任何憑證，信或是不信，交換的額度，都有極大的空間發揮。

中原中也最不喜歡的就是太宰治這類情報交換對象，心太臟，說一個字能衍生出千百種意思，讓人頭疼。但太宰治這回像是良心發現了，沒有再用各種話術把他刷得團團轉（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沒發現）。中原中也本來還想說這人最近居然把心洗白了一點，就聽見太宰治說：「中也，你要求的，是將大樓里『所有』咒靈的情報，只要是我知道的，就全告訴你，對吧。」

涉及正事，中原中也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對。」

看見太宰治那高深莫測的表情，中原中也很快反應過來，他捏了捏手指：「說吧，是少說還是亂說了？」

「少說，」太宰治一臉冷靜，「還有一個咒靈我沒說。」

「是誰？」看他的表情不太對勁，中原中也也把滿臉殺氣收了一收。太宰治說：「就是剛才房間里的那個少女，她是個咒靈。並且能力很強，遠遠超過特級一般的平均線。」

「……啊，」中原中也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太宰治的手插在口袋裡一臉冷淡，彷彿剛剛扯著少女頭髮的人不是他一樣。中原中也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該評價他渣男，還是該誇他守住了做人的底線。

他想了想，說：「那我也補給你一個消息吧。」

「蛞蝓還有能瞞住的事情？」太宰治說，中也道：「別惹我生氣，」然後說：「有老鼠好像要竄到橫濱來了，勉強發現了一點蹤跡，但被跑了。」

「老鼠？」

太宰治沒有問更多，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中原中也雖然和他當了這麼久的搭檔，卻也從來沒猜透過他在想些什麼。之所以答應和他交換情報，也只不過是因為森鷗外的提醒，和曾經的那點搭檔信任。

現在任務結束，他雖然有很多疑問，但最後也沒有說。太宰治現在已經變成了什麼樣的人，他是好是壞，是和曾經一樣視人命若兒戲，視人心為玩具，還是有了改變，對他來說也沒差。

太宰治把遊戲關上，想起中原中也最後的時候問了一句「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他回答了一句「大概等蛞蝓死了的時候吧」，中原中也好心餵給驢肝肺，重力升空遁走的時候，頭髮絲都氣得飛揚。

什麼時候走……

[快了吧，］太宰治想，［也該回去氣氣國木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