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烏鴉集會06

人常常為了自己的選擇後悔，希望能避開突降的災禍、及時鬆開渣男的手、再擁抱一次年邁的父母……

但道路的另一頭也並沒有比原本的結局好多少，有時在第一隻蛀蟲探頭時，森林就已經出現成為荒原的預兆。

諾斯拉家族依靠預言一路發展，卻沒能擁有與之匹配的實力，就算沒有幻影旅團，沉沒也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如果當初不遇見庫洛洛就好了，或許自己家族就不會覆滅」之類……

只不過妮翁是天真的想法罷了。

五條千秋心中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邁步走向大門。

他知道庫洛洛正等在那裡，前方必有一場惡戰，但他也知道此為逃生必經之路，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所以，此刻唯有前進。

妮翁找了個小房間躲了起來，五條千秋為她準備了烏鴉，遇到事他能感知得到。

系統界面在一個個點亮，五條千秋目前握有接近兩千的貢獻點。這可以兌換數目不小的現金，但跟大部分商城一樣，特異能力的價格簡直是天價，他這點錢完全兌不起。

每個馬甲在積累一定的「存在感」，獲得一些知名度后，都可以開啟對應的「終曲」，也就是開啟類似於遊戲中「大招」一般的強力機能，一般來說威力強大，通常使用后伴隨著極強的副作用。

勃拉姆斯的異能名為［死之寒夜］，能力是具現出大量有攻擊性的烏鴉，同時烏鴉與他共享五感，可以進行遠距離情報收集。

每個烏鴉在振翅以及張嘴時，都會發出各類樂器不同的音色，「終曲」狀態下，當這些音色在指揮下匯成洪流，組合成恢宏的交響——夜鶯般的歌喉，便來臨了。

漫天鵲羽和凄美的高音將會形成風暴，將在場的一切都拖入未知深淵。

但是在幻想庫洛洛被他的「終曲」打得滿地找牙之前必須正視一個事實：「勃拉姆斯」作為一個花了二十年來寫《第一交響曲》的音樂家，他的終曲有著相當長的準備期，更何況五條千秋現在窮得叮噹響，根本沒貢獻點去開啟……

系統顯示里的庫洛洛，戰力評估高得彷彿深淵巨獸。他正低頭看著一本書，書皮上是彩繪的童話封面，歪歪扭扭的英文寫著「愛麗絲漫遊仙境」。

這是一本家喻戶曉到甚至有些爛大街的童話書，哪怕是換了個世界后、整個文學界都被大洗牌后，它卻依然堅守。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把鋼琴砸的五條千秋都被拉著看過它的電影，知道其中有一句著名的話，是——

——「烏鴉，為什麼會像寫字檯？」

庫洛洛翻動著書頁，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念出了這句話，他倚在牆邊，姿態放鬆，卻依舊優雅。

他眼見少年從黑暗中慢慢出現，從鞋尖，一直到能看見那張年輕的臉，庫洛洛笑道：「你好啊，烏鴉先生。」

「……」

少年沉著張臉，似乎不欲與庫洛洛過多廢話。他幾步走近，庫洛洛頗有些好整以暇地等著他。

從之前的短暫接觸來看，少年的異能為「召喚烏鴉」，這是個偏遠距離操控的能力，近戰強度偏弱，現在少年卻一反常態地接近，庫洛洛認為對方應該沒有尋死的癖好。

作為從地獄中拼殺出來的組織——幻影旅團的團長，庫洛洛擁有毋庸置疑的實力。他當然看出了少年並不是一個多麼難纏的對手，過於年輕，異能也沒有特殊的殺傷力。

…但少年現在卻毫不畏懼地正面迎了上來，靠得是什麼，初生牛犢的那一股勇氣？

庫洛洛認為沒那麼簡單。

他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自信，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個恃才傲物的莽夫。能混到庫洛洛這種境界，無一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他面上從容優雅，心底卻已經做好了預防各種突發情況的準備，戰鬥本就是這樣，預判、預判、再根據前者去決定攻擊又或是防守。

其實比較明智的選擇是搶先出手，奪取心機，庫洛洛現在等在這裡，無異於就是讓出了主動權——

不過怎麼說，就像他手中的這本童話書所說的一樣，好奇心可是會害死貓的。

追逐兔子的愛麗絲跳下了兔子洞，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讓出先手的庫洛洛，想見識一下少年接下來的行為。

他具有什麼動機？他會有什麼底牌？他現在近身的目的是什麼？

難道是自己的判斷失誤了？對方對自己大概有多大威脅？自己的實力是否可以迅速解決他？

事實上，與其說此時庫洛洛的心態是一種「愛麗絲式」的好奇心，不如說這是一種……貓捉老鼠式的遊戲心態。

當明白自己的實力絕對凌駕於對方之上時，心中總會產生類似於觀看螞蟻的俯視感。

上帝創造人類后，大概也會時不時來瞅瞅這群小生靈今天又在為了何種事物打生打死；庫洛洛現在看少年，就像上帝在看自己隨手捏出的泥偶。

這已經不是什麼自負，單純是絕對實力差距帶來的巨大落差。

五條千秋清楚自己與庫洛洛天塹一般的落差，在系統視角里，看似閑適放鬆姿態的庫洛洛，周身卻沒有絲毫破綻。

不過……他之前跟太宰治說「三年之後揚了他」，倒也不僅僅是為了體現人設、增加知名度而做出的狂妄發言。

因為那句讓太宰治都有些詫異的話，他獲得了百分之零點七的「影響力」，現在主線任務進度條達到了百分之零點七，嗯，可喜可賀。

但是由於並沒有對任何人做出貢獻，只是單純地套著馬甲吹了個牛，所以對貢獻點沒有絲毫幫助。

五條千秋現在捏在手裡最大的底牌，一個是【夢遊者的告白】，由妮翁贈予他的高等級道具，如她所說，這個道具的確沒有傳聞中可以斷人生死、改變命運的功效。

但它也絕不是單純的裝飾品。

系統終於發揮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功效，迅速解析了道具的潛在機能。五條千秋的手悄悄捏緊了，他拳頭虛握，彷彿正拿著什麼看不見的事物。

在兩人的距離不超過十米時，五條千秋突然開口：「你不問問我的名字嗎？」

「名字？」

庫洛洛微微一愣，接著笑道：「你的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嗎？告訴我吧，莫非，是哪一位揍敵客？」

「……當然不是。」

本來只想見縫插針地刷個影響力，結果卻被對方一句話堵了回來，五條千秋無語的同時忍不住暗自納罕：……揍敵客又是誰，什麼有名的家族嗎，跟五條家差不多的那種？

影響力沒有刷成，五條千秋也不過多廢話了，他乾脆地振了一下手，憑空又喚出許多烏鴉。

這次沒有黑暗的阻礙，庫洛洛看得很清楚，那些烏鴉不是由【念】之類的東西凝結而成，而是從一道薄如蟬翼的空間裂縫中鑽出，再直奔自己面門而來。

庫洛洛向後退了小半步，左手浮現了那本漆黑的書，右手則是拿著《愛麗絲漫遊仙境》，狠狠從上往下一揮！

離得最近的幾隻烏鴉首當其衝，被重擊破碎成了漆黑的亂羽，逐漸消失在地面上。

［偏向召喚類的出場方式，但被破壞后的離場卻偏向於創造類……］

從這短短一個動作判斷出了一些信息，看烏鴉還在源源不斷地朝自己奔來，庫洛洛不欲在打烏鴉這種事上花費過多的時間。書頁翻動，他的面前立起一面巨大的衣櫃，烏鴉來不及剎車，全都栽進了衣櫃里。

櫃門關上，衣櫃沉進地下，所有烏鴉隨之消失，五條千秋的第一次攻擊宣告失敗。

庫洛洛轉身，看著少年趁亂奔向門口的背影。雖然面上不顯，心裡也有點［就只有這種程度嗎？］的索然無味。

書頁再次翻動，牆壁上突然生出巨大的藤蔓，向著五條千秋的方向蜿蜒而下。烏鴉再次振翅而起，與藤蔓纏鬥成一團，一時間走廊內都是羽毛拍打聲，還有尖銳的高音。

見五條千秋離大門越來越近，庫洛洛索性找了個比較合適的能力——【擦不凈的油煙污垢】。

這個名字奇怪的念能力的原主是個廚房打雜，多年都混跡在各種油垢中，被美食獵人看重，覺醒了念能力后，居然能力也是關於污漬的——具體表現為可以凝結出一大片髒兮兮的油漬，想撒到哪就撒到哪。

身為一個廚房打雜，念能力卻是污漬，還是擦不幹凈的，原主在獲得這個能力后也崩潰了一陣，最後還是接受了。

不過那些庫洛洛都已經不太在意——既然出現在了他的書里，就代表著那位廚房清潔師多半已經半死不活，或是命不久矣。

庫洛洛的念能力【盜賊的極意】，就是可以竊取別人念能力之後化為己用的強盜異能。條件頗為苛刻，但用得好就可以像他現在這樣，同時使用來自多人的不同異能。

至於丟失了異能的原主會是什麼境遇，尚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當然，因為他的念能力限制中有一條寫著【原主死去，書頁上的念能力一併消失。】，所以庫洛洛會把原主吊到一個微妙的狀態，以維持自己的能力可以持續使用。

……這種殘忍的行為，的確是他這個強盜頭子做得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