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港口記事11

「【書】？」

舒伯特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然後說道：「書是什麼？」

「是這個世界的核心之一。」

麻生太郎垂著頭乾巴巴地說著，彷彿不敬業的演員在念著台詞。施特勞斯第六次把麻生奈美從自己的胳膊上撕下來，然後看著她露出了哭唧唧的臉。

「別鬧。」好看的男人冷漠地對她說,麻生奈美的心微微一顫。

嗚嗚嗚,冷漠的神態也這麼好看！

而且男人雖然一直把他推開，但動作力度也不大,重複的語句也就那一句「別鬧」，聽久了還能感覺到莫名的寵溺。麻生奈美像被貓薄荷吸引的貓一樣又湊了過去，然後又被禮貌地推開,一雙眼睛渾不在意地掃過麻生太郎。

那是她名義上的養父,在麻生奈美最落魄的時候撿回了她給她一口飯吃,讓她活了下來。並且他也不像其他的豺狼虎豹一樣，貪圖麻生奈美稚嫩的美色，打算把她賣到其他地方。他的確有一口飯沒一口飯地把她養大了。

而現在,也在淡然地說著是在如何打算規劃自己的「未來」。

麻生奈美貼近施特勞斯冰涼的胳膊，轉而盯著男人從臉蔓延到脖頸的繁複花紋。棕發少年在認真記錄,她的養父繼續說著應該是密辛之類的東西：「據說是寫上文字就能成真的寶物,帕麗斯想得到它,所以一直在往橫濱派遣爪牙……她從不大搖大擺地派遣人，都是偷偷調派看上去和她沒什麼關係的人,但就是這些人，他們會把世界毀了的……」

世界毀滅了也有個高的頂著，麻生奈美不是很在意地聽著,有些昏昏欲睡。

「所以你們就狙殺那些最近表現突出的人？不怕誤殺嗎？」是那個叫舒伯特的少年在問話。

「寧可錯殺一萬,」養父低沉的聲音,「不肯放過一千。」

「而且帕麗斯絕對還有更加隱秘……更加殘暴……的東西在研究,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所以我們要把那些暗處隱藏的東西都揪出來！」

麻生奈美感覺自己抱著的胳膊變得放鬆了一些，她抬眼看去，發現施特勞斯睡著了。

男人閉著眼睛，在這樣的環境里卻像神明休憩於自己的神殿。麻生奈美僵住了動作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不小心把男人弄醒，舒伯特瞥了她一眼，很熟練地說；「沒事，他經常這樣，你不用管他。」於是麻生奈美就心滿意足地依偎在男人懷裡。

她感覺自己像一灘貓，融化在夏日陽光里冰涼的大理石上。

麻生奈美從小就有很敏銳的觀察力，她的五感都非常靈敏，就像草原上隔著幾百米就能察覺到天敵的野兔。但她並沒有出色的理解分析能力很多事情她只是看到或聽到了，但聯繫不到一起，也解析不出什麼道理。

現在，她就在施特勞斯的身邊聽見了若有若無的歌聲。

凄美而華麗的女聲，彷彿夜鶯在枝頭泣血哀鳴。麻生奈美眯著眼睛，想了半天形容詞，最後說：「唱得真好。」

「？」舒伯特回頭掃了她一眼。

他手裡還拿著小本子在記錄麻生太郎說的信息，信息量很大，原本他還以為這樣一個蝦兵蟹將組成的組織說要針對帕麗斯，只不過是義大利面神教的再版，但是現在面對如此詳細的計劃和如此廣大的布局，他很難說這只是小孩子過家家。

關於書，他的系統資料里立刻更新了有關此的傳言，證明這不是一群人的妄想。而關於帕麗斯更深層的計劃……五條千秋原本覺得這跟他沒有什麼關係，腦中卻一閃而過薔薇的模樣。

——那個作為任務，被他使用莫扎特的馬甲處理掉，還留下了一堆研究人員給太宰治的【貧者的薔薇】。

是誰授意製造的？

會是帕麗斯嗎？

雖然知道這麼虛空丟鍋給帕麗斯其實不太好，但可怕的是五條千秋竟然開始覺得這個猜測有所可能。他搖搖腦袋，把思緒收回，重新把目光投向冊子。

上面寫著幾個詞「支配」、「電鋸人」、「惡魔」、「獵人協會」「書」，這幾個詞共同圍繞著「帕麗斯」，構成了一個狙殺計劃。

在他的嘴裡，清除帕麗斯那就是在清除邪惡，但到現在為止，依舊是所有人的一面之詞。所有人都引導自己去仇視、憎惡帕麗斯，所以他就得真的像斗惡龍的勇者一樣，去對付帕麗斯？

這也太奇怪了。

海邊的風徐徐吹了過來，血色夕陽將所有人的臉映照得宛如火燒，舒伯特最後問：「你們的計劃中，有關於咒術界的嗎？」

「咒術界？那幫老古董不肯在沒有利益的情況下幫我們辦事，他們只希望帕麗斯守規矩，不希望她死掉。但是那群人不懂，放任惡魔的成長，終有一天會被其吞噬……」

「那你認識夏油傑嗎？」

麻生太郎搖頭。

 施特勞斯略微睜開了眼睛，又疲憊地閉上，舒伯特把麻生奈美抱到一邊，開始愁要怎麼處理昏睡過去的這些孩子。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就要被海洋吞噬，正在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舒伯特條件反射般地藏進了聲音里，施特勞斯伸手一撈翻出了芥川龍之介的手機，略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將滴滴響著的電話拋了過去。

舒伯特準確地接到了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是兩個字：「首領」。

「……」他下轉視線，看到了臉貼在地上睡的正香的芥川，覺得他應該沒法起來接這通電話。

於是他將電話拋回給施特勞斯，施特勞斯看都不看地按下接聽鍵，開口就是芥川龍之介的聲音：「首領，這裡芥川，請問有何吩咐。」

「芥川啊，你們今天任務去了也有點久吧，」森鷗外說，「是新人耽誤了時間嗎？」

「是的，很抱歉，我們立刻回去。」

「嗯嗯，芥川的效率還是很高的，新人表現如何？任務完成的好嗎？」

「任務目標已經全部昏迷了，」施特勞斯將芥川那略帶不滿和不情願的情緒演繹得分毫不差，「都還活著，新人打算把目標運出去，當然，首領如果希望我們立刻返回的話——」

「不用那麼急，芥川君也知道，最近任務比較少。」森鷗外聽起來一點都不急，「只是太陽都落山了，也該回來了——務必帶新人一起哦，芥川。不要再像第一次見面一樣打起來了。」

施特勞斯用著芥川的聲音應付完最後幾句，將電話關上了。他左手還搭在芥川的身上，握著電話的右手正在飛快地恢復原狀——他剛剛為了防止手機內設有防盜相關的系統，就把手臂都同化成了芥川的。

森鷗外突然打來的電話，信息量只有一句——「務必帶新人一起」。

他聽出語氣的不對了嗎，還是說只是順嘴一提，本來帶新人也是港口黑手黨的慣例？

跟這種老狐狸對話真是說一句要想十句。

原本舒伯特是打算直接表演一個史上最速叛逃，之後再潛入情報室拿資料，同時把泉鏡花帶走。現在……舒伯特將芥川扶正，撣了撣他臉上的灰，施特勞斯則是扒拉開芥川的眼皮，對他說：「乖一點，聽話。」

隨後他就後退幾步，看著芥川龍之介睜開了空洞的灰色雙眼，過了幾秒，芥川的瞳孔就重新聚焦，他對舒伯特臭著臉說：「還不快趕緊走。」

地上的那些人則是全然被他無視了。

舒伯特提起手提箱，對施特勞斯點頭致意，然後一閃身，消失在了黃昏過後的黑暗裡。

等麻生奈美醒來的時候，就發現那兩個打架的少年不見了，俊美的男人也不見蹤影。她摸了摸睡得暈乎乎的臉，環視了一圈，看見麻生太郎也昏倒在地。

她凝視著這個男人的臉，試圖讓自己憤怒，最後發現心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寂靜的荒涼。她直起身，準備離開這個地方，就看見施特勞斯坐在光照不到的陰影處，閉著眼睛在睡覺。

他似乎一直很睏倦，提不起勁，一雙異瞳總是半闔上。麻生奈美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蹲在男人的面前看著他的臉。真好看，每寸皮膚彷彿都是迎合著自己的喜好長的，她能從這張臉上看見所有的太陽與星星。

蹲久了，麻生奈美覺得有點冷，寒意彷彿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鑽到骨髓深處。她困惑地眨眼，橫濱的夜晚會降溫沒錯，但在也沒多晚，還是盛夏，怎麼會這麼冷？

她看不到一雙蒼白的手在逐漸接近自己的脖頸，人類少年模樣的咒靈滿臉微笑地貼近少女，彷彿要與她共赴一個過於甜美的迷夢。麻生奈美一無所覺地四處看看，絲毫不知道危險近在眼前。

直到另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狠狠地往後一拉。

系統後台響起貢獻點增加的提示，施特勞斯冷著張臉把麻生奈美拖到身後，看著面前這個臉上帶著縫合線的咒靈。

對方的雙眼同樣是異瞳，但一隻是藍色，一隻彷彿瞎了一般的鉛灰色，與施特勞斯熱烈的瞳色完全不一樣。那個咒靈看著獵物被搶走也不生氣，笑嘻嘻地看著他，像是看見了什麼極感興趣的東西。

「你好啊，我是真人，」他熱情地自我介紹，「是名[人類惡]。」

施特勞斯沒說話，他甩了甩手，像是試圖把所有的麻煩都甩出去。

真人又貼近了，他熱情而黏膩地說：「那麼，你是什麼？」

「……我的喜好是唱歌，看閑書、和被我蠱惑的人並排躺在一張床上睡覺，」施特勞斯沉著臉，「而不是帶孩子、潛入、幫人擦屁股、還要被陌生人突襲。真搞不懂，我明明是傷患吧？越來越離譜了，咒靈在會社就沒有人權嗎？」

真人舉起手：「據我所知的話，應該沒有咒靈會有這種東西哦。不過啊，我才剛出生沒多久，所以也不確定——」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