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病重的姐姐 一

在玉兒五六歲時，胡妍美就開始教她做生意，後來跟時間所有的一切都交到了她的手裡。

玉兒很聰慧，也很能幹，她除了賺錢，還懂得享受。日子過得優渥，長大后不願意嫁人受夫家人轄制……用她的話說，哪怕男人再好，只要成了他家的人，就多少都得為他的家人妥協。

感情越好，妥協得越多。她執意要招贅婿入門，夫妻倆感情和睦，生了一個孩子后，玉兒就喝了避子湯，不願意再生，夫妻倆閑來無事，時常相約出遊。還會抽空帶胡妍美出去轉悠。

齊寶蘭瘦削的臉上都是笑容，沖著胡妍美一禮：「多謝你幫我教養玉兒。」她苦笑了下：「弟弟妹妹被我教養成那樣，我真覺得自己不會養孩子……不過，後來我也想通了，他們從根子上就是壞的，不記恩只記仇，對他們千般好，只要有一次不好都不行。」

她最在乎的是孩子，孩子能得善終，比什麼都要緊。她含笑漸漸散去，胡妍美面前的瓷瓶又添了一點東西。

*

胡妍美先聞到了鼻息間的藥味，才睜開了眼睛。她環顧四周，發現面前有個丫鬟正在打盹。

丫鬟面容憔悴，眼底青黑，似乎熬了許久沒睡。眼皮都有些腫，像是哭過。

只是睜開眼睛，丫鬟就猛地驚醒過來，看到她的模樣，驚喜不已：「夫人，你醒了？」

胡妍美察覺到原身正在病中，骨頭縫裡都酸痛無比，抬抬手指都覺得如同吊著千斤重擔，很是費勁，加上身上疼痛，她忍不住微皺了皺眉。

丫鬟卻已經歡喜不已，分到門口吩咐了一大堆東西，又讓人送飯菜，又讓人備熱水，腳步歡快，好像她的醒來就跟天大的喜事似的。

「姑娘，大夫說了，只要您能醒過來，再不會有性命之憂，餘下好好休養就行。」

胡妍美若有所思。

恰在此時，外面有人進來，胡妍美抬眼，一眼就看到了進來的是一個纖細的美貌女子，此刻滿臉的擔憂。走近了才發現她的擔憂中似乎有些糾結。

「姐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姐夫知道后肯定會很高興。」

胡妍美聽著這話，覺得有些古怪，此刻她額頭悶悶地疼，只覺眼皮很重，睜眼都費勁。想要抬手揉一揉，卻發現根本抬不起胳膊。

卻有一雙微涼的小手放在了她的頭上：「姐姐，你還在發高熱，別說話，先歇一會。姐夫已經睡了，咱們就不打擾他了。反正他每天早上都會來探望你……」

說到最後一句，語氣酸溜溜的，好像還帶著點失落。

「吵！」胡妍美說完一個字，閉上了眼睛。

原身杜慧娘，出身高城，祖父是一個七品小官，但父親不擅長讀書，讀到了三十歲，連個童生都沒考中，他特別喜歡做生意……仕農工商等級分明，他這個有些任性的人，不顧父親的責備，愣是將心思放在了生意上。

生意越做越大，後來買了幾座山頭，本是想著拿來種果子給自家人吃。結果卻被發現裡面有鐵礦，他是個聰明的，不等朝廷來徵收，主動將契書奉上，且分文不取。

皇上感念他的付出，封了他一個成安伯。

這伯爺爵位來得就跟做夢似的，好多人都說杜家運氣好。但這運氣有限得很，杜伯爺不是個讀書的料，生下來的兩個兒子同樣差不多，甚至連做生意都不如他。

成安伯連世子都沒封，皇上又沒說世襲幾代，分明就是只給了他一人。

杜伯爺早年比較任性，真正有了爵位，也曉得為兒孫打算，兒子不成器，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女婿頭上。他有三個女兒，個個貌美如花，於是，長女杜慧娘嫁給了河安伯世子。

這河安伯府可是世襲三代，到世子這裡只是第二代。

杜慧娘呢，也挺爭氣，嫁人過後夫妻感情和睦，哪怕爭吵也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進門三連抱倆，剩下的還都是兒子。眼瞅著世子夫人的位置算是坐穩了，杜家即將出一個伯夫人時，杜慧娘在一個冬日裡得了風寒。

風寒這病可大可小，有些三五天就好了，甚至都不用喝葯。但有些人因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杜慧娘就是後者，河安伯府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自是儘力救治。而不缺銀子的杜家更是為她操碎了心，甚至還發愁銀子來懸賞名醫，只要能夠救她的命，不管是正經大夫還是偏方，都會有重賞。

這般努力，杜慧娘病情稍微好轉了些，這也只是一點，眼瞅著都開春了，她還沒痊癒不說，整個人還越來越瘦，原先清麗的容貌不在，瘦得跟個骷髏似的，甚至都開始不進水米了。

這人不吃東西，很快就不行了。

河安伯府自認問心無愧，讓人好好伺候著，便算是盡了心，但杜家不願意放棄她。實在是杜伯爺眼光不太好，挑了的兩個女婿中，另一個在夫妻倆成親之後被貶到了外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

萬一杜慧娘救不回來，伯府的這門姻親就沒了……於是，眼看杜慧娘病得越來越重，杜伯爺便起了念頭，直接讓最小的女兒上門照顧姐姐。

明面上說是照顧病重的姐姐，但私底下他已經跟小女兒杜梅娘說過，讓其去了河安伯府後，一定照顧好兩個孩子，再和姐夫親近一二……就差明擺著說，等著杜慧娘走了，就讓她過門做繼室。

杜慧娘病得很重，但她挂念兩個孩子，始終吊著一口氣，就在當年端午，杜媚娘都已經過來照顧孩子三個月了，忽然就來了個衣衫襤褸的老頭找上了成安伯府，說他能救人。

杜伯爺已經不抱希望，但高門大戶，說話就得算話，說了要重金找給女兒治病的大夫，人都找上門來了，直接拒絕不太好。為防落人話柄，杜伯爺讓人將大夫送到了病重的杜慧娘跟前。

本以為又是一個江湖騙子，誰知老頭是個有真本事的，還真就拿出了一個方子，說喝完三副葯后，杜慧娘必醒，這人醒了再喝他給的另外三副方子，就能痊癒。

沒有人信他的話，但杜慧娘身邊有個丫鬟冬兒對其特別忠心，私底下熬了這葯，仔仔細細照著大夫的囑咐餵了。

三副葯后，杜慧娘真的醒了過來，再喝了另外的幾副葯，竟然能下床行走。

她一日日好轉，眼瞅著能痊癒，這時候杜梅娘急了。

「姐姐，你好歹喝了葯再睡，明早上我帶康兒他們來看你。等你再睡醒，就能看到兄弟倆了。他們很乖，我說不讓來吵你，他們就真的天天在練字，連姐夫都誇他們用功。」

胡妍美被吵醒，睜眼看到了面前的杜梅娘，聽著她提及兄弟兩人時的親近，道：「這些日子多虧你了。」

杜梅娘笑了：「姐妹之間，不說這話。」

「我好轉了許多，你搬過來已經有三個多月，住太久了對你也不好。」胡妍美提議：「明天我找馬車送你回府吧。」

杜梅娘臉上笑容僵住：「這……你還沒痊癒呢，不差這一時半刻。」

「但你今年已經十六，該議親了。若是因為我耽擱了你的婚事，我一輩子都會不安心的。」胡妍美扯出一抹笑容：「我真的好了，說話都不喘了呢。」

杜梅娘面色微變：「好像真的是。」

胡妍美偏頭看她：「妹妹，你不為我高興嗎？」

杜伯爺從一個只夠溫飽的七品小官之家，將生意做到如今地步……各種姻親是少不了的，他自己就納了好幾個妾。除了杜慧娘是夫人所出，剩下的孩子都是妾室生下的。

所以，兄弟姐妹之間感情並沒有多好，杜慧娘嫁人之後，很少回娘家，跟杜梅娘這個妹妹真算不上親密。也就是最近這段時間，杜慧娘隱隱知道了父親的打算，加上世子對杜梅娘並不抵觸，她其實也打算認命，將兩個孩子交託給妹妹照顧。相比起外人做後娘，自家妹妹稍微要好點，畢竟，兩個兒子是世子的嫡出，別人或許會起歪心思，但成安伯一定希望讓這兩個孩子平安長大，順利接過爵位……但這些想法她都放在了心裡，從來沒有明著說過。

她自己很不甘心就此離開，才能熬到現在。不到臨死前，她絕不託孤。

杜梅娘有些尷尬：「姐姐能好轉，我當然高興。不然，這大半夜的，我也不折騰著過來親眼探望。」

胡妍美頷首：「回去歇著吧，這不用你。」

杜梅娘遲疑了下：「我還是守著你吧！大夫的話也不能全信，他說的是你醒了就能痊癒，但你沒好轉之前，我是真不放心。」

「這裡是世子院。」胡妍美輕聲提醒：「你過來探望我還行，但在這裡過夜，你不要名聲？不想嫁人了？」

杜梅娘面色大變：「姐姐，我是真的擔憂你。」

胡妍美頷首：「我知道你是真心，所以我也為你擔憂，萬一你因為我而影響了自己的終身大事。我這一輩子都會不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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