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的衣服

「媽，我回來了。」羅紋喊著，敲著大門。

「哎。」媽媽答應著，趕快來給女兒開了門。

雖然羅紋家是老房子，平房，就一層，但起碼是個院子。裡邊種了幾棵絲瓜，南瓜，還有幾株鳳仙花，幾盆大菊花，這都讓羅紋感到喜歡。

羅紋家的前邊一戶，後邊一戶，以及西邊對門，都自蓋成了二層樓房。如果東邊一戶也蓋成樓房，那他們家就成了個大窟窿，被圍在裡邊了。

「大窟窿好啊，那叫聚寶盆，財源都兜進來了。」羅紋媽媽曾經這樣說過。

可羅紋總覺得要是真成了個大窟窿，哪天下大雨，一定會把他們家給淹了的。雖然這樣的擔心是多餘的，畢竟路才那麼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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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澡堂洗澡吧。你姨又拿過來了幾件你表姐的衣服，我看都是新的。我已經給你洗好了，你去挑挑吧。」

媽媽說著，羅紋已經走到自己屋子裡，看見有幾件疊好的衣服，放在床上顯眼的地方。

羅紋的衣服十有八九都來自於表姐，或者說十有九點九都不為過。

媽媽在廠里幹活不容易，平常比較節省，不太買衣服，基本她的衣服都來源於她的妹妹，也就是羅紋的姨姨，也就是羅紋表姐的媽媽。

也就是說，羅紋娘倆的「新衣服」，基本都是她姨姨娘倆的「舊衣服」。

懂事的羅紋，都已經習慣了，而且表姐的衣服確實很多都是蠻新的，有的款式也是她喜歡的。她們兩個身材都清瘦，尺碼也很合適。

羅紋也高興從表姐的衣服里挑選自己喜歡的。雖然都是女孩兒，從小到大都是愛美的年紀，挑別人的剩衣服心裡總有些酸酸的感覺，但總好過沒有。

而且，既然有山外的青山，樓外的樓，也有苦中苦的孩子。她的家是縣城的，條件雖然簡約，但不至於很窮苦，起碼衣服沒有大補丁小補丁的。即便是表姐剩下來的，也比班裡鄉下來的孩子穿的衣服，要光鮮的多。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日子，要學會知足。

雖然沒有什麼新衣服好去炫耀，不過用媽媽的話說，也算是「你不說，別人也不知道是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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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紋打開第一件衣服，是條緊身的連衣裙，她丟到了一邊。

又打開了第二件，是件修身的短袖，她又丟在了一旁。

後邊幾件她看后也都不喜歡。

原來正值花季年齡，十五六歲的她們，已經發育比較成熟了，但心理上還沒有完全接受。這個時候新成熟的部分要偷偷長，不要被別人看出來才好。

可見在她們看來，胖是正常的，就像窮一樣。但是可恥的，跟偷摸拐騙一般，見不得人。

所以現在成長的身體，還不是她們炫耀的資本，而是她們的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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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其實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可能並不是第一個，而真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或許在想「我一定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吃了這樣的東西，即便它很好吃。」

第二個，第三個吃的人也是這麼想……

直到有人光明正大地吃了，說螃蟹能吃，很好吃。於是那些吃過的人也開始「試一試」，其實他們早就吃過了，「嗯嗯，真的味道不錯呢。」

於是，吃螃蟹流行了起來，大家都開始吃螃蟹，當然也直接導致螃蟹貴了。

人們都佩服、誇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雖然他可能並不是第一個，甚至他可能都不是第一次吃，只是第一個第一次在大庭廣眾吃螃蟹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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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接受自己身體的變化，喜歡自己的身材，到願意展露自己的身材，需要一個過程。s型身材還沒有在這群少女中流行起來，大家都不想得到別人對自己新發育部分的關注。

你可以羨慕、誇讚她衣服好看，頭髮烏黑亮麗，身材苗條，腿很直很長，這是她們慣有的，適應了的。

羅紋想，這可能也是表姐不要這批新衣服的原因吧。

表姐和她同歲，只是比她大幾個月。雖不在同一所中學，但同一個地區，同樣的年紀，自然是同樣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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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這些衣服沒有我合適的，你先放起來吧。」羅紋對外邊的媽媽喊道。

「怎麼不合適了，我看都挺好看的。」媽媽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聽見羅紋的話，走進屋來。

「現在不流行緊身的，流行寬鬆的。」羅紋跟媽媽說道。

「什麼流行不流行，規矩大方就行。我們小時候，想這樣的好衣服都想不來。你穿上試試。」在媽媽看來，只要不露，上衣有袖，都是規規矩矩的好衣服。何況這幾件都是新的，確實很好看。

她哪裡關注得到孩子身體成長中，心理隨之的變化。這就好比，她不容易給孩子燉了條魚，但不理解孩子並不喜歡那魚腥味，寧願喝碗麵疙瘩湯一樣。

「哎呀，我不試了。」羅紋為難地說道。她知道跟媽媽說出心裡的顧忌也是無用的。不禁想起來自己初次來潮的時候，媽媽當時對她的反應，說的那些話，所以此刻她也不願意跟媽媽多說。不過眼下也沒有功夫容她細想那些了。

「試試唄，來，穿上這個。」媽媽邊說邊拿起第一件連衣裙塞給羅紋，「這個最好看，我還特意給你放到最上邊。」

羅紋不想辜負媽媽希冀的眼光，再逃只會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只好無奈地脫下校服，換上那件連衣裙。

連衣裙太修身了，身體的每一處凸顯都毫無保留，展示無餘，搞的羅紋極其不自然，她看著穿衣鏡里的自己，站也站不直，微微含著胸。

但媽媽跟她的關注點完全不同，「怎麼駝背了，這氣質可不好，來，站直，頂天立地，挺胸抬頭。」一邊說著，媽媽自己也舒展了肩膀，做榜樣給女兒看。

羅紋早就習慣了媽媽不解她的少女心，只好站直，微笑，轉圈讓媽媽看，好趕快完成這光榮的使命。

「這多好了，大大方方的，不要探腰低頭的，難看死了。這些衣服都挺好的，你再試試這件。」媽媽又拿起了一條裙子。這些都是她想給女兒買，又沒捨得買的衣服。正好外甥女不喜歡，還是新的就拿了過來，就跟是知道她的心意，特意送來的一樣。

此時此刻，心理的彆扭已經讓羅紋感覺到全身發癢，只想趕快脫了那衣服。而看見媽媽又遞過來一件這樣的衣服，她瞳孔都放大了。

「媽，媽，我還沒洗澡呢，身上都癢了，都把衣服染髒了。」邊說邊撓了起來。羅紋是真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過敏的原因，這身體也跟著過敏起來，抓哪兒，哪兒紅，一道一道的紅道道。

「喲，就是，別抓了，快去吃飯，去澡堂洗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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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紋吃完飯，收拾一下澡籃子，撕了一張澡票，就去公共澡堂洗澡去了。

很多家裡都裝了洗澡設備，可以在家裡單獨洗，不用再光光的在公共澡堂。但羅紋家還沒有裝，對她來說，去公共澡堂洗澡也沒什麼，只要別在裡邊碰見熟人就好了。

在公共的澡堂里，而且還是人多的周末，能看出來誰快要洗好走了，並繼承她正在用的淋浴，是個技術活。

羅紋脫了衣服，露出白皙乾淨的皮膚。剛才神情緊張抓起來的紅道道也都下去了，呈現出花季少女該有的美。

她把衣服整理好，鎖在自己號碼牌的柜子里，進去浴池瞄了一圈，馬上鎖定了一個姐姐，她正在沖頭上的泡沫。

先搓澡，后洗頭，是一般洗澡的順序，因為先洗頭會讓身上變得光滑，不好搓灰。現在這個姐姐正在沖頭上的泡沫，說明馬上就要完成洗澡的步驟，先走一步了。

「你快洗好了么？」羅紋提著澡籃，走到她身邊。

「快了。」

「那我等你吧。你慢慢洗，不著急。」羅紋邊說，邊把自己的澡籃放到了這個姐姐澡籃的旁邊，算是佔住了這個淋浴頭，然後站一邊等著。

年輕人幹什麼都利索，這個姐姐快速沖好了頭，又沖了沖身體，抬起腳沖了沖，就算是結束了，拎起自己的澡籃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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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對於年輕人來說，是一個由臟到乾淨必不可少的過程，就好像為了到達目的地，必須走在路上一樣，沒有什麼好享受的。她們只衝淋浴，不泡湯浴，畢竟公共的湯浴，等她們來時，別人都泡過了，不衛生。

對於老年人可不一樣，她們能早上五六點起來，摸著黑來到澡堂，為了泡一個乾淨的湯浴，一定要爭當第一名。

那股衝勁兒，羅紋是見識過的……

在她模糊的記憶里，天還黑得透透的，她就被姥姥的拐棍捅醒了。

「快醒醒！快走！」姥姥焦急地說。

「怎麼了？」小小的羅紋問道。在人的本能反應里，這是出了什麼大事，要逃命的節奏。

「去洗澡！」姥姥堅定地回答。

如果公共浴池開門不早，生意一定不好，不會有老太太買他們家的澡票。因為太晚了，大家就都起得來了，就體現不出她們的毅力，優勢與奮鬥精神，人多了就不好搶第一。這可能是對「成功細中取，富貴險中求」的另一種理解吧。

如果澡堂聲明早晨五點半開門，值班人員沒有準時把門開開，一定會在五點半這一刻被等在門外的老太太叫醒。所以定不定表都沒關係，只是取決於值班人員覺得鬧鈴聲和大媽的叫門聲，哪種更悅耳而已。

為了爭當澡堂開門的后，下進湯浴的第一名，那些老太太們化身為戰士。腿腳也好使了，意識也清醒了，脫衣服的速度比美少女戰士、花仙子變身還要快，好像被孫猴子的仙氣吹了一下，一轉眼就脫光了。

而陪同的家人，這個時候就變身為戰友，「你快去，我幫你鎖衣服！」那架勢像極了，「你快走！我掩護！走啊！」

第一個下到湯浴池裡的老太太像極了少女走進了美麗的花海，撩著水花，蕩漾著青春的笑容。而沒有第一個進入湯浴池的老太太們都悻悻的，要懊惱一整個星期，一個星期後再戰，一洗前辱，爭當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