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時日無多不久矣
也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他們，很快便能再見面。
蘇若琉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輕輕上揚，這一刻，她只覺陽光正好。
回房間的路上，蘇若琉遇見了蘇琦，也不知怎的，此刻的她竟是覺得蘇琦也是面帶著善意的，便無意識地揚了揚嘴角。
隨後她瞧見蘇琦不可置信的目光，驚覺自己的表現不合時宜，猛的攥緊雙拳，彷彿只有如此，才能讓自己免了這份多餘的尷尬。
蘇若琉又下意識地緊抿著雙唇，加快了腳下步伐，可腳上如同背負了千斤擔重，即使她再用力，也不過是比往常快了一分。
在這一盞茶漫長的時間裡，她似有一種斗轉星移、春去冬來的錯覺，看秋時落葉如何一點一點滲進土壤消失不見，又在來年春時於枝頭展露一方尖尖角。
古有莊周夢蝴蝶，今有她蘇若琉不夢自遊離。
再回過神時，眼前便是拐角，她只需側身一轉，身後便可沒了某人的目光。
「蘇若琉你給我站住！」蘇琦大聲叫出了她。
蘇若琉收回懸在空中的腳，緩緩閉上雙眼，再一次攥緊雙拳，懊惱自己沒有在拐角閃身而去。
其實她可以充耳不聞，瀟洒離去，可心有愧疚，雖並未招惹，但此刻蘇琦心中怒火卻是她無意點燃的。
而她，既已決定在蘇府與人為善，只要人不犯她，她便不會犯人。然此次卻是她無意為之，那平息她人之不悅，便是與她有關了。
蘇若琉儘力面帶微笑，緩緩轉身，不急不慢地問道：「大姐姐可是有事請教？」
眼見著蘇琦張著大嘴好似就要破口大罵，卻轉而一笑，再無半點惱意，她開口道：「若兒吶，今後便在我們蘇府好好的，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可跟姐姐說，只要是姐姐做的到的，定盡心而為。」
蘇琦的這一聲「若兒」讓蘇若琉心中不禁一陣寒顫，她倒不是怕，只是這是蘇琦第一次這般喚她。
莫說這一聲叫的倒是親切，不知情的人還真會以為她們是真真切切的姐妹情深。可若是身在其中，定也是知道這一聲「若兒」，有多讓人瘮得慌。
「姐姐莫不是得了失心瘋？怎這會兒忘了我們之間是如何相親相愛了？」蘇若琉忍不住以話反擊。
她本以為蘇琦會一改反常，變回往日那個趾高氣揚卻獃頭獃腦的蘇家大小姐，可不曾想，蘇琦非但沒有跳腳，反而保持著原有的笑意。
她道：「姐姐自是不會忘了我們此前的姐妹情誼，但今後我們姐妹倆相處時日無多，姐姐也還是要好好珍惜的。」
「這是何意？」蘇若琉沉下臉來，冷聲問道。
「沒什麼。」蘇琦裝腔作勢地嘆了口氣，好讓人覺得是她命不久矣。
「難不成姐姐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彌留之際想起姐妹情深。」蘇若琉冷笑一聲，心中悄然升起幾分警覺。
時日無多，到底是她蘇若琉還是她蘇琦？怕是秦氏要對她下手了吧。
她同她這麼說，無非是想讓蘇琦以為她想不到此處全無防備，好在那日來臨時，好有個脫身之法。
當然，她還有另一個目的，激怒蘇琦，也許就能知道得更多。
可蘇琦好似看出來她的心思，依然未惱。
先前九阿哥他們來到府中，蘇琦並不知，待她聽到消息匆匆趕來時，卻只瞧見蘇若琉同九阿哥依惜告別的場景，她惱了。
可一想到額娘對她說有法能將蘇若琉趕出府去，她便忍下了。而今，不過是言語上的挑釁幾句，她又有何不能忍？
等蘇若琉被趕出了府，那在這個蘇府里，她仍舊會是那個唯她獨尊的蘇家大小姐。
一想到這，蘇琦心中便更是平靜，她笑而不語，更是不在意蘇若琉說的話，她只極輕地點了頭，並不是認了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而是分別前最後應守的禮節。
蘇若琉愣在原地。
她彷彿能聽見從自己胸口傳來一上一下跳動的聲音，一遍一遍訴說著「時日無多，時日無多……」，腦海中也浮現出一個個她死去的畫面。
天色漸漸下沉成灰黑，直至夜幕降臨，將整個天地籠罩。
蘇若琉沒有點燈，只任由著自己在這波雲詭譎的夜色中越陷越深，千千萬萬個死局，便會有千千萬萬種解法。
只是這不多的時日里，她能否準備妥當？
可在不久的那一天的到來，她會明白她此刻所想，不過是杯弓蛇影。
亦會在不久之後，明白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即便她失聲痛哭，即便她抗爭以對，最後的結果也只是繳械投降，默然接受。
夜，打破了盛放靜謐的琉璃盞，披著琉璃碎片，在無聲之中閃爍著丁點光芒。
蘇若琉的下唇不知何時被咬出了血，溫暖的血液沿著嘴角緩緩流進嘴裡，在舌尖綻放著微末甜意。
那一坐在屋內中心的、若隱若現的沒有魂的人身，在月光下，像極了虛幻的泡影。
「小姐。」小町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獨有的寂靜。
她點了燈，光亮了滿屋。
「小姐，怎麼不點燈呢？都這麼黑了。」
「這樣的夜裡，怕是可以做許多事了吧？」蘇若琉被突然亮起的燈火晃了雙眼，邊揉著雙眼，邊學著歷經滄桑的老人的口吻。
小町的雙頰忽然開始泛起紅暈，帶著難掩嘴角的笑意，將最後一支蠟燭點燃。
她應道：「這黑燈瞎火的，確實容易出現一些讓人害羞的事情。」
蘇若琉回過神，瞬時明白了小町的話中之意，雖皺起了眉，但臉上立時浮了一層同樣的紅暈。
她柔聲呵斥道：「小町兒，可別胡說。」
「是，小姐。」小町故意福身行禮，可眼裡仍是先前的笑意。
「好了，在我面前還裝模做樣呢？你這裡的小心思誰看不出來？」蘇若琉輕輕指了指小町的胸前。
「那是，我家小姐是誰？自是能瞧見我這的小心思不是？」
「你啊。」蘇若琉無奈晃了晃頭，倒是突然想到什麼，問道，「小町兒，你可記得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