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驚心動魄

醫院從來都是一個不讓人喜歡，卻不得不來的地方。空氣里充斥著消毒水特殊的氣味，王婕很不適應。她從來沒有來過醫院的急診，從小到大，她得過的最嚴重的的病也就是感冒發燒了。

醫生檢查了一下她身上的傷，腹部的淤傷沒什麼大礙，四肢的擦傷更算不上什麼，但醫生懷疑她在摔到地上撞到頭時，可能產生了輕微的腦震蕩，這也是為什麼王婕現在有些反應遲鈍的原因。

最後，醫生安排王婕留醫院觀察48小時，保險一些。王婕並不想住院，但租住的家被綁匪翻得亂七八糟，而且還在被當成犯罪現場所調查，自己也無處可去，就同意了。

走出急診住院部走的路上，王婕看到一輛救護車在急診室門口停了下來，醫護人員匆忙地把擔架往裡抬，緊跟著的家屬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躺在擔架上的人，血肉模糊。王婕移開了目光，加快了腳步。

王婕的病床是臨時加的，床沿緊靠著衛生間的牆壁，也沒有隔簾。被子上有個大大的補丁，翻個面，也是一樣。都住院了，還挑什麼呢，想著，王婕就放棄了躺了下來。

在剛剛經歷過被追殺、被綁架、被恐嚇、甚至是差點被槍擊中，這麼多驚心動魄的事後，王婕以為自己可能會一夜無眠，但沒想到她很快就睡了過去，伴隨著衛生間里滴答滴答的漏水聲。

王婕做了一個夢，夢到她第一次見到廖俊卓時的場景，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離「驚心動魄」那麼近。永遠也忘不了，那是在2017年的5月26號，一個陰雨綿綿的周五。

她畢業后入職巨業新聞社還沒滿一年，被派出來採訪一個市民打來的舉報熱線。非常民生的一件事，在一條街區的人行道上，有一些小商販佔道擺攤，用高音喇叭不停輪播叫賣。周圍市民被噪音騷擾后的埋怨，小商販苦苦撐起一個家謀生的無奈，城管與攤販鬥智斗勇的游擊戰，從各個方面來說，都可以寫出一篇合格的放在不起眼的角落的報道。

雖然只是填充網站內容的邊角料，但王婕還是非常認真地對待。王婕就坐在這條街上的一家咖啡店裡，找了個靠窗邊的位置，立馬碼起了稿子。店員把她點的飲料端了上來，她抬頭卻偶然發現了街對面的銀行里，有些不對勁。

街對面的繼光銀行，顧客們突然行為反常地齊刷刷地蹲到了地上，他們雙手抱頭，十分恐慌的樣子。這，這難道是……？

王婕站起身來就想衝到街對面，離得更近些仔細看看，卻在還沒踏出咖啡店門口的時候，就被店員攔住了。

「你還沒付錢呢！」

「不是！你快看看！對面的銀行，是不是有人在？！」

服務員看她緊張的樣子，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朝繼光銀行看了過去，然後慌張地反握住了她的胳膊，激動地說。

「是，是，是有人在搶劫！」

「快打電話報警！」

王婕丟下一句話，撐起傘就想往那邊走，但服務員還是緊抓著她不放。

「那你也不能不付錢啊！」

「我會付的！我東西都還在桌上呢！」

王婕大手一揮，甩開了她拉著自己的手，在雨中跑了起來。王婕想也沒想，飛奔過馬路，卻在差兩步就能跑到銀行門口時，突然停住了腳步，捂著心口躲到了另一邊的街巷裡。

自己在想什麼啊？那可是搶劫，劫匪可能帶著刀，帶著槍，帶著炸藥啊。王婕冷靜下來后，立刻掏出口袋裡的手機，給年紹華髮去了消息。

「繼光銀行正在發生一起搶劫案。」

「哪來的消息？」

「我就在旁邊，親眼看到了！」

「去拍照，越清楚越好。」

雖然害怕，但王婕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正好讓她碰巧遇見一條這麼有爆炸性的新聞素材。如果能拍下清晰的獨家照片，肯定能登上網站的頭條。這是她第一次有可能負責到會引人關注的新聞報道。

王婕又壯了壯膽子，給自己鼓起氣，捏著傘柄向銀行慢慢地靠去。

令她瞠目結舌的是，銀行門口已經聚集著許多人了。這些人並不是警察，也不是記者同行，而是純粹來看熱鬧的圍觀群眾，他們撐著傘，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

「哎喲喂，光天化日的，還有人敢搶劫啊。」

「噢喲，你看看，那人怕的都要尿褲子了。」

「換你你不怕啊？站著說話不腰疼。」

「那有什麼好怕的啰，把錢給他不就行了，命可比錢重要多了。」

……

王婕艱難地從包圍的人群中向前擠，為了避免碰到其他人的傘，使勁伸手高高地舉過頭頂。但衣服還是免不了和其他人的傘摩擦到，變得濕噠噠的貼在皮膚上。終於擠到一個可以看清銀行裡面情況的位置，趕緊用手機拍下了照片。

劫匪像電影中的那樣，用黑色的針織頭套蒙著面，看不清臉。只能看見他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袋子，正在往裡面大把大把地裝鈔票。好像手上，還拿著像是槍的不明物體。

警鈴聲由遠及近，警車風馳電掣地在近處停下，車上下來一群穿著制服的人。領頭的是一個黑黝黝的中年男子，他身邊緊緊地跟著一個略顯不安的年輕男子，身後還有一群穿著防彈背心的特警。

之後的事情，王婕就只能在很遠的地方大概聽著了。警方下車后，立馬驅逐了門口的圍觀群眾，拉起了警戒線。他們與劫匪對峙著，勸他們放下武器自首，然後槍響了一聲，然後響了很多聲，像鞭炮一樣。

砰砰砰——

王婕從夢中驚醒。

那個不安的年輕男子，寸步不離地跟在被醫務人員包圍的擔架旁，悲痛欲絕地守著擔架上的人。再次見到時，是劫案已經調查結束，警方對外的官方發言會上。

他站在講台旁邊，完全就像換了個人，不會緊張地捏著拳，也不會失態地哭喊，板著臉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當局長說到一名警員在本次抓捕行動中英勇殉職時，王婕還是看到了他眼底深深的悲涼。

因為這次搶劫案的新聞報道，王婕漸漸地被年紹華越來越看重。後來，王婕作為巨業新聞社與警方的聯絡人，慢慢地與他產生了越來越多的交集。

多諷刺啊，一個人失去了什麼，卻讓另一人獲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