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遇
時間總是過的很快，轉眼已入秋，草原的風吹黃了莫爾拉夫河畔稀疏的樹葉和遍地青草，牛羊在秋日的陽光里三三兩兩的踱步，偶爾昂首低低嘶叫，漿洗的婦人們蹲在河畔一邊捶打著衣物一邊高聲嬉笑，莫錦站在帳篷前眺望著遠方的天空，那裡有一行大雁高空盤旋，發出嘹亮的叫聲。
「莫姐姐，你看，那裡來了一行商隊！」七歲的鵠迪小姑娘依瑪忽然扯著莫錦的衣角指著遠處叫了起來。
莫錦低頭看了原本蹲在她身邊玩串珠的依瑪一眼，她一雙大眼睛正閃著興奮的光，她瞥了遠處還只是模糊的幾個小點兒的人影，蹲下來有些驚奇的問：「他們離的那麼遠，依瑪怎麼知道一定是商隊呢？」
依瑪眨了眨眼睛，微黑的小臉兒上飛起一抹羞澀：「我能聽幾裡外的馬蹄音，他們的馬蹄聲和我們草原的馬兒不一樣，我們草原的馬兒是瘋長的，所以跑起來大地是顫動的，而一般商隊的馬是豢養的，它們馱著沉重的貨物，走來的時候聲音時沉悶的，我以前見過的。」
莫錦忍不住就笑了，摸了摸依瑪頭頂的辮子誇獎道：「依瑪真是個厲害的小姑娘啊！」
約莫半個時辰后，果然如依瑪所說，一行商隊越行越近，待到了近前，只見一位留著短髯的中年人從馬上下來，朝著早已聚攏鵠迪族人抱拳道：「我等是中原來的商人，來此與草原的朋友們做些交易，可否請一位能主事的朋友出來一見？我等感激不盡。」他一邊說著，一邊面帶微笑的朝周圍連連拱手。
莫錦盯著那中年人身邊的小廝，眼神微閃。只見那小廝身材高大，面無表情，微垂著頭，手裡捧著一支長形描金邊的盒子，不動聲色，雖低眉順眼，卻氣場強大。
「不知各位要做些什麼生意呢？」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宇文翰騷包的甩著一兵短刀慢悠悠的走了來，人群自動讓出一條路。
那中年人一看，知道能主事的來了，忙笑呵呵的迎了過來，拱手道：「這位爺想必是這裡的貴人了，我等從中原而來，是……」
「你這誠意不足啊……」宇文翰繞著那商隊轉了一圈，忽然說道。
「……」那中年人有一瞬間的怔愣，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您的意思是……」
「既是交易，也總該拿些能出手的吧？你這都什麼玩意兒！」宇文翰摸了一枚順手抓在手裡的瓷器，有些嫌棄。
「呵呵，您若是覺得不滿意，我這還有些別的好東西，要不您瞧瞧？」
宇文翰一聽，斜著狹長的眼睛笑得開懷：「瞧瞧？好！瞧瞧！」
莫錦隱在人群里，看宇文翰一臉算計的模樣，默默退了出去，轉身的一剎那，她猛地感覺商隊中有一雙眼睛正盯著她，她回首望去，那種感覺竟又奇迹般的不見了。
莫錦心中微詫，卻並沒有放在心上。
「莫姑娘瞧瞧這簪子怎樣？」片刻功夫，宇文翰就追了過來。
莫錦端著白釉瓷杯的手連頓都沒有頓一下，輕飄飄的話語順嘴兒出：「不錯！」
宇文翰內心挫敗，委委屈屈的控訴：「你好歹看一眼再發表意見吧？」
「我看了啊，不就是纘金累絲墜著墨玉石的金簪么？」
宇文翰：……
莫錦抬眸看了一眼一臉糾結的宇文翰，嘆了口氣，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奈：「那小廝故意露出來一角，我剛才在人群中看到了盒子里的東西價值不菲，先不說那金簪，單看那墨玉的成色，通體烏青，無一絲雜色，乃是上品，千金難求。」頓了一頓，莫錦接著又道：「想來贊王您慧眼如炬，定然是識貨的。」
「那是自然，不然也不敢來送你。」宇文翰似乎很受用莫錦言不由衷的誇讚，笑眯眯的接著了，「沒想到莫姑娘這觀察的本事倒是上乘。」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莫錦猛得一顫。
「贊王說笑了。」莫錦也不辯解，只笑得雲淡風輕。
「此商隊不簡單，還請姑娘好好獃著，也好保自身安危。」宇文翰伸長手臂抓過莫錦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斜倚著氈桌倪了莫錦一眼，少女此時正手握書卷，臻首低垂，唇紅齒白，星眸璀璨，猶如畫中出走得仙子，實在是大漠上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宇文翰眨了眨眼，帶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
「多謝贊王提醒。」莫錦頭也不抬，隨意而回。
是夜。
莫錦合衣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假寐。
「姑娘好定力！」低沉悅耳的聲音在幾步外響起。
莫錦掀被而立，目光直視面前的黑衣男子，只見他身材高大，月光從氈頂的網格中灑進來，將他籠罩在一片明亮中，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緊貼著身體的黑衣下結實的肌理。身手應是不錯，莫錦在心裡默默下了定義。
「壯士不請自來，膽量也是極大的！」莫錦眼神微冷，籠在袖中的手指緊扣金簪，蓄勢待發。
黑衣男子似乎沒料到她如此淡定，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女子無一不以貞淑柔靜為楷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見過什麼世面，即便是世家貴女們因為出身的緣故，見識的多一些，眼界比之一般女子要更開闊一些，但大半夜的若是在自己閨房裡冒然出現一男子，不嚇死也得瘋了，而眼前的女子雖緊張但卻臨危不亂，還能從容應對，實在不同凡響。黑衣男子心中暗贊，眼神中便帶了激賞之色，他靜靜地打量著陰影中少女，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片刻，他便從她緊繃的肩膀上注意到了她的防備。
有些悶悶的笑聲低低傳來，莫錦一詫，隨即惱怒了起來。
什麼意思？她分明從那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幾分莫名的戲謔。
她也不說話，只用微冷的美目瞪視著他。
片刻后。
「姑娘應是大昱人吧！」雖是問，但卻帶著斬釘截鐵的肯定。
「那又如何？」
「在下可救你回到大昱。」
莫錦微愣，便問出了口：「你何以見得我便想回去，莫要太自大了。」
「故土難離，何況我聽說鵠迪贊王曾擄回一漢女於帳下，今日一見，想必就是姑娘了。」
「何以見得？」莫錦一張嘴就知道自己太蠢了，忍不住一臉懊惱。
黑衣人看著莫錦巴掌大的小臉兒眉頭微簇，一臉後悔，忍不住又發出一陣悅耳的笑聲，「姑娘所著服飾為其一，其二，早便聽聞鵠迪贊王待那漢女非同一般，今日他得了這樣好的東西，竟是給你送了來，那必然就是你了。」
莫錦看了一眼黑衣人隨手從桌子上拿起的那根宇文翰送來的墨玉綴兒金簪，頭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