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出山

「果然、還是因為我吧？」男孩縮了縮脖子，眼神有些偏移：「是我一直在消耗你的力量……所以才只能看著他們……打擾這裡的寧靜……」

哪怕失去記憶，也不意味著男孩變成了傻子。

最基本的事情她還是能夠感受到的，就比如山神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來他身邊，明明看上去只是相互觸碰而已，卻能感到莫名其妙的十分舒服。

這很顯然就是被山神照顧了。

但唯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男孩始終想不明白。

薩托利山變得有人煙是他的毛病，這點沒有問題，但是……總覺得不只是因為他消耗了山神的力量。

很奇怪對吧？因為自從他醒過來開始，就看到不少人來到這山上了。

一個腦子空白的人怎麼可能會下意識的覺得，已經有人的山脈、在不久前會是人煙罕至？

即使如此，男孩依然不加思考的、本能的認為這裡本應人跡罕至……這其實是很簡單的道理，擁有這麼多精靈的地方，周邊根本不可能存在那麼多人。

人類總喜歡嘗試些新的東西，這中心態對環境、生物本身，就是某種災害。

這是將其順下來的思考迴路，但是……男孩卻僅憑本能便將那份答案當成了誰都應該知曉的常識。

他正在逐漸清醒過來……只不過、誰也沒有察覺到這個簡單的事實。

沒錯，說的就是山神。

它完全沒有感覺到男孩哪裡有些不對勁，甚至還覺得這孩子對隊友就是這麼溫和。

說實話，眼前這位這是它見過最為純粹的孩子了……沒有之一。

所以對其好感度還是很高的。

它甚至都在想過一段時間搬離這裡，去克羅格森林跟那群樹精過活了……帶著小精靈們、還有眼前這個男孩。

哪怕行動最古老的樹精『德庫樹長老』的限制也無所謂，只要大家……一起去……

「我……果然還是離開這裡比較好吧……」

男孩仰望著外面的世界，如此喃喃自語著。

？

為什麼突然就要提離開了？至今為止他不是和小精靈們相處的挺融洽的么？

似是察覺到了山神的疑惑，男孩繼續說道：「大家都很不安……害怕哪一天會離開這裡、害怕哪一天、會一個一個突然消失不見……而且……」

他眯起眼睛，看向了遠方：「我好像……有想要拿回來的東西。」

山神聽到這話身體驟然一顫。

——它把男孩隨身攜帶的那把刀給藏起來了。

因為刀上的死氣實在太過濃郁，一直將那種東西帶在身邊……任何生物恐怕都會受到不可逆轉的影響。

其實，七年前將男孩帶入山中也是因為那死氣……它原先的打算是將死氣附在自己身上，然後陰一把那個魔王崇拜者的首領的。

你陰我了幾個月，我陰你一下。

不過分吧？

可誰知道它先被男孩給虐了。

這時，山神突然察覺到，男孩正將手放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不知何時已經在閉目養神中。

這提醒了山神。

男孩的身體並非常人……不，那甚至是它見過的、生命體中最為奇怪的肉身。

渾身上下每個部件或多或少都有些殘缺，有的部位還不如一隻兔子，有的部位卻能夠與成年人類所媲美，還有的部位……

——咕咚。

山神看向了男孩的嘴巴，下意識咽了口口水，暗道。

非常恐怖。

出現這麼奇怪的原因，山神其實也能猜到。

身體不完全。

這是它時常會經歷的事情，最近的例子就是……它被依蓋隊副隊長斯帕剁了腦袋、然後又被男孩一記靈魂虹吸后，睡了五年的事情。

哪怕又過了兩年，它也因為時常給男孩灌輸能量而導致力量使不出來。

這也是另一種層面的……身體不完全。

有多難受它也知道。

有時候也正因為身臨其境，所以才會切身體會到別人的痛苦吧。

一直以來，男孩需要它不斷灌輸能量進行治療的原因，恐怕主要也是因為這個。

這種情況也是最近才好轉起來的。

換而言之，自己的東西、還是快點拿回來好些。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阻攔。』

威嚴的聲音在山神決定之後，便迴響在薩托利山的山頂。

男孩一驚，回過頭去看向山神，滿臉的驚訝讓山神眼角一抽。

那種『你怎麼會說話？！』的質問感……挺讓它受傷的。

它緩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你要記住，這裡、是你的家……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會等你回來。』

聽到這話，男孩眼中泛起了一絲波瀾，然後迅速被壓了下去。

他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道：「我出發了。」

『一路小心。』

不知何時，藍色的精靈小兔已經環繞在他們身邊，依依不捨的眼中、道著不舍。

第二天早晨，男孩背著一個背包、獨自走下了藍色氣息縈繞著的薩托利山

在他踏出山腳的瞬間，那種宛如在夢幻中一樣的世界……便實體起來。

原本仙氣縈繞的感覺當然無存，而將其替代的，是直射的太陽、是周邊清晰的風兒，與不那麼曖昧的溫度。

男孩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有些不怎麼適應外邊的環境。

「這裡、是怎麼回事？」

身後，傳來一位青年的質問聲。

「啊？你誰啊你？跟你有什麼關係……」

另一邊，不忿的年輕聲音緊跟著傳了出來……這聲音男孩有些印象，是最近搬遷到薩托利山的某一個人。

在里世界經常能看到他們。

「喂，這可是騎士團的人……而且完全不攜帶武器的……」還不等年輕人說完，一個中年男子便將其攔了下來：「啊啊，沒想到勇者大人也有時間來這裡……」

這本應與男孩毫無關係事情……但是、那個被稱為『勇者』的人，讓他有些莫名的熟悉感，那熟悉並非是因為『聲音』，也不是因為其處事態度。

而是別的、更為特別的東西。

這讓男孩下意識的回頭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他無比眼熟的『薩托利山入住客』，還有另外兩個……穿有盔甲正裝的軍士，一男一女。

「說了多少次了，別在這裡住下……這裡是墓地。」

青年的語氣十分壓抑，眼神看起來彷彿隨時都會砍人。

聽到這裡，男孩才恍然大悟，說起來……最近幾年確實是有幾波不同的人入駐薩托利山，但不久后又都搬出去來著。

這原來是這位青年乾的啊……難怪覺得他有些熟悉。

男孩撓了撓腦袋，暗自有些不好意思。

他有些臉盲。

有些不好意思的他就這麼繼續向山外走去，沒有去理會這段山路最後的發展。

「可是、勇者大人，如果在這座山上、這座曾經光芒照耀海拉魯大陸的山上！稍稍操作的話，會有很大的利潤，對對抗魔王的幫助也……」

「我再說一次，滾……」

絲絲紅芒從他的眼中閃過，緊接著不祥的黑氣逐漸的從他身上翻湧起來。

「好好好好好好哦啊好哦！！我們這就滾、這就滾……」

入住者們見到這種形態的青年，連滾帶爬的收拾行李向山下跑去，時不時有些聲音傳來。

「什麼啊，不就是勇者嗎……仗著那身份到處亂礙事……」

「……別說了，原本還想著能趁著空檔多賺一點，真倒霉……」

「話說那麼不詳的氣質……真的是勇者嗎……」

「梅爾蘭騎士長都認同了，反正也沒差吧？勇者大人最起碼幫我們殺了不少破壞商道的怪物了……這些還是別提了……」

「話說、我們之後要拐回來嗎？」

「……」

「……」

話題到這裡，氣氛突然降到了冰點。

許久，聲音才再次傳出。

「你要想死，可以回來。」

「勇者大人的記憶力可是出奇的好哦？聽說都已經殺了不少了……」

「嗚哇，真的是勇者嗎？那傢伙……」

「噓，可別被聽到了……小心腦袋不保……」

山道上，青年用手死死的按住皺著的眉頭，他剛才差點沒忍住動手……差點出人命了。

片刻的深呼吸過後，他身後的女孩這才說起話來。

「果然還是只有這裡，你的忍耐度會大幅下降啊……林……」

被稱為『林』的青年眼睛一眯，冷哼了一聲：「那你剛才怎麼不攔住我。」

女孩被噎了一下，閉上嘴不再說話。

她沒有要嘲諷的意思的。

兩人正是混混和諾拉，他們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回來這山上……不僅是因為他們的時間是在這裡被停滯了，還因為某種願望。

某人還沒死的願望。

在這座山中，他們的情緒會更加穩定，會自言自語的說些以往根本不會說的苦衷……但與之相對的，如果牽扯到七年前的某人，他們的情緒反倒會輕易暴走。

也不知是否因為這個原因，混混雖然自稱『林克』，但卻異常的只要求旁人稱呼自己為『林』。

兩人陰沉著臉沉默著向山上走去，表情逐漸放鬆了下來，然後以某處為界限。

不約而同的走上了不同的岔道。

他們需要相互的、單獨呆一會。

而且……今天來這裡，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另一邊，男孩已經走到了馬棚休息處，他看著眼前的人們相互說笑打諢，吃著廉價而單調的早餐。

覺得自己與他們似乎處於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