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抉擇。
江清寒夢見自己站在一片大雨中,卻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雨點砸在身上，激起一陣涼意。
地上忽然長出一株藤蔓，很快長得比他還高。
寬大的葉子遮在他頭上,為他擋住吹過來的風雨。
大雨漸消，太陽升起。
江清寒從葉子下走出，手落在碧色藤蔓上,認真同它道：「多謝。」
葉子靈性地點了點，像是在擺手說不用。
江清寒：「我先走了。」
他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后，又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剛還鬱鬱蔥蔥的藤蔓從根部開始泛黃，很快向上蔓延，兩人高的藤蔓在一個呼吸間枯萎，枯黃的葉子飄到了他的腳邊。
這一幕不知怎的,竟讓江清寒驚醒了過來。
醒來時發現自己並不在房間，而是在一個陣中。
還是他為了融合九根仙骨所布置的陣法。
他怎麼會在這裡？
身體是從未有過的輕盈,體內有一股平和而強大力量不斷遊走，滋潤著他的經脈。
這又是怎麼回事？
突如其來的力量並未讓他高興,反而變得十分警惕。
他向來習慣一切在他掌握中，多方面掌控全局，而眼下的情況太可疑了。
江清寒發現長亭在外面，忍不住揉腦袋：「唐引月呢？」
小師妹突然親他這事他根本沒有防備。
即使在他同她約法三章加上多條補充條約后,小師妹也都沒有過界,老實到讓人挑不出毛病。
所以她突然親過來，才會讓他措手不及。
清酒入喉時，他才迷迷糊糊地想到,小師妹絕對有事瞞著他。
他惱恨自己竟然沉迷溫柔鄉,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勁。
長亭眼眶發紅,囁喏出聲：「師兄。」
不安在一瞬間達到頂峰，江清寒急切問道：「她人呢？」
長亭將一人扔在地上，是周臨，他臉上身上掛著大大小小的傷口，還被綁住了，全無以前從容瀟洒的模樣。
如此狼狽，他還含笑問道：「江掌門，恢復得如何？」
長亭面色發黑：「你同師兄說。」
周臨悠悠道：「說了可就辜負唐師妹的心意了，確定要說？」
長亭氣不過狠狠踢了他一腳：「說！」
周臨嘆了一口氣。
——
唐引月看到周臨走進藥房，放下手中的活問道：「周師兄找我什麼事？」
她曾在藥王谷求學，與藥王谷弟子關係關係頗為要好，因此喊一聲師兄也不見怪。
周臨含笑：「就不能找你敘舊嗎？」
唐引月接話：「周師兄要同我敘什麼舊？」
「隨便聊聊，」周臨手敲了敲桌子：「先坐吧。」
唐引月坐在一邊，不知周臨打的什麼注意。
周臨想了想，直奔主題問道：「我聽聞唐師妹的妖身是千靈仙藤。」
她是妖族的身份不是秘密，後來天道意識當場叫破她的妖身，周臨知道也不奇怪，唐引月沒否認。
周臨換了個切入口：「百年之前藥王谷曾捉到一隻孤魂野鬼，夢西洲，不知道唐師妹是否記得此人？」
唐引月搖了搖頭。
「唐師妹不記得了也正常，他曾是一位國師。」
唐引月掀起眼皮，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周臨像是毫無所察：「我聽說唐師妹和江兄的故國來自同一個地方——宣國，不過前一段時間宣國王都被平民攻破，已經改朝換代了。」
「剛好此人也是宣國國師，他在宣國期間做過一件事，將妖族一名女子作為載體，承載百姓的信仰力量，從中汲取力量，當時我聽完太驚訝了，這種天馬行空的想法居然也能實現？先不說信仰的力量如何獲取，又有什麼能承載信仰的力量，可偏偏都讓他做到了，若是再給他一些時間，現在還真說不好會發展成什麼模樣。」
周臨繼續道：「有傳言說千靈仙藤是在仙界遺落之物，即使在仙界也是罕見之物。我問過靈玉真君，他與你娘是老相識，知道千靈仙藤最大的特質是融合承載各種力量，即便是信仰的力量。」
當初靈玉真君就是認出了她和她娘如出一轍的妖身，才想要收她為徒。
從他說到國師起，唐引月便冷下臉：「你想說什麼？」
周臨斟酌著開口：「信仰同天道的力量是同源，你的妖身能承擔九根仙骨融合后的力量，唐師妹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唐引月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只是說出來的話卻不留情面：「我拒絕。」
「周師兄知道我娘是千靈仙藤吧，她作為一方妖王竟被凡人所困，成為毫無意識的載體，你猜為什麼？」唐引月的笑容越來越大，只是眼底卻是淬了冰：「是因為她的修為被廢，此生再無法修鍊，是因為她妖丹被奪，靈識也不復存在，僅余千靈仙藤妖身，才會被有心人被利用，被當作毫無意識的載體，飲恨而終。」
她笑著看著面前的人：「周師兄不會想看著我去送死吧？」
見周臨不說話，唐引月補充威脅道：「當然，周師兄如果非要我去送死的話，我也不會讓周師兄好過。」
周臨前一段時間剛進階化神期不久境界不穩，後來又被抽出仙骨，境界差點掉回元嬰，還好藥王谷別的不多，靈草不少，堪堪保住了修為。
但和早已晉階化神期的唐引月不能比。
周臨雖然早知道唐引月並不是谷中師弟師妹們認為的那般溫和無害，卻也沒想到她說話鋒芒畢露，直白得讓人難以招架。
見狀，周臨也沒繞彎子：「希望唐師妹為了修真界存亡再多考慮一會。」
「考慮好了，」唐引月邊思索邊道：「雖然你說得很輕鬆，但九根仙骨的力量，不是我現在能完整承載的，是要賭上我的性命。」
她看上去帶著不常見的冷漠：「我很佩服你們願意抽出仙骨，若是別的忙，我能幫的就幫了，但你說的這個我的確不能幫，我沒打算找死。」
她擺手制止周臨要說的話：「而且說實話，我並不關心修真界最後會如何，人們崇拜修者，但忌憚害怕妖魔，我們和天道並無利害關係，天道意識想要的是修真界的影響力消失，它不可能屠盡所有人。」
「我是半妖，大不了帶著師兄師姐他們回到妖域，也能保住性命，該擔心的是你們。」
唐引月條理分明地畫出一道再清晰不過的楚河漢界：「輸不起的人是你們。」
這倒是實話，相比起在天道意識單槍匹馬的圍剿下，妖族和魔族可謂毫髮無傷，只有修者死傷慘重。
片刻沉默后，周臨說道：「這只是你的想法，你可以不在意修真界，不在意崑崙，可你師兄呢？」
「他難道會眼睜睜地看著崑崙覆滅，看著修真界被圍訐，甘心做一個逃兵？」
「你們同門近兩百年，難道不知道崑崙於他而言代表什麼？這是他的師兄和他的師父移交給他沉甸甸的擔子，是不可背棄的責任，是你們對他沉重的期待，這是他一生都要為之付出心血的崑崙。」
「我從前一直不懂為何江兄抵觸提前接手崑崙，直到後來師父將藥王谷交給我，我背負著身後師弟師妹的性命，背負著藥王谷的傳承，即便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總會有這麼一天，可我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像你所說，即使是天道也不可能殺完所有人，我們是各大仙門精心培育的弟子，若是苟且偷生，一輩子隱姓埋名不再透露師門一丁點信息，就這樣過完一生也不是不可能。但我們為什麼還要抽出仙骨，去嘗試一個幾乎是必敗的可能性？」
「對我們來說，崑崙、藥王谷的利益高於一切。」
「是永遠割捨不下的羈絆。」
周臨眼神平靜地看著唐引月：「你覺得江兄會怎麼選？」
或許唐引月想過帶崑崙的人去妖域保住一條命，但江清寒絕不會這樣做。
周臨幾乎踩在唐引月的痛點上，說著：「我也很好奇，在崑崙和師妹之間，哪個對他而言更重要？」
「你不用刺激我，我自是知道崑崙在他心中什麼也比不上，」唐引月靜靜地看著他：「但你也不敢肯定師兄的選擇，不然也不會先來探我的口風。」
周臨被拆穿了也不惱火，依舊掛著溫文爾雅的笑，他找到唐引月的弱點了。
「這是為了江兄好。」
「我之前就看出，江兄這人雖表面看著公私分明，其實頗重情義。」
「仙門大會上，姬懸當著所有人叛出崑崙，如此行徑，放在藥王谷，我師父應該會當場斬殺以平眾怒。可江兄卻並沒有，他第一選擇是要將元魔帶回崑崙，想要保下他，只可惜對方辜負了這番心意。」
「唐師妹當著所有人的面喂毒給那兩人，江清寒同樣默認你的行動是出自他的授意，而不是你個人行動，他很在乎你們，比你們想的還要在乎。」
周臨瞭然地笑出聲：「一邊是崑崙，一邊是一起長大的師妹，你不會想讓他陷入如此兩難的境地。」
「只要他不知道，就不用承擔抉擇帶來的任何風險，壞人就讓我來做好了，只要他不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什麼都不知道地獲得九根仙骨的力量。」
他看著唐引月平靜的臉：「又或者你覺得你比崑崙重要，他會選你？」
唐引月卻是嗤笑道：「師兄不會做二選一的選擇。」
周臨疑惑道：「這是什麼意思？」
唐引月卻沒再回答他的問題。
崑崙和她誰重要呢？
當然是崑崙。
可唐引月也知道，就算崑崙更重要，師兄也不會傷害自己。
他會去想更極端的辦法，去做更多嘗試，繞開這個選擇題。
而這無疑會傷害師兄自己。
對她而言，師兄的性命比自己要重要。
唐引月想了一夜，第二天晚上提著酒壺敲開了江清寒的房間。
師兄肯定不會同意，所以她不能讓師兄知道，三杯神仙醉將江清寒灌倒后，唐引月趴著哭了一會就起身，周臨在不遠處接應。
藤蔓輕輕將江清寒放到陣法中心。
九根仙骨融合的力量吸引了在崑崙的所有人，長亭一眼看到陣中暈倒的大師兄和身影漸淡的小師妹，就要過去時卻被周臨攔下：「陣法一旦運轉就已經生效，你想白費唐師妹的一番心意？」
他簡單解釋了一番，眾人才明白這是在做什麼。
長亭聽了卻忍不住捏緊了拳頭，周臨的做法看上去是為了大家好，可要犧牲的人是他們的小師妹。
她咬牙切齒道：「我怎麼會讓他們的心血白費，我是要先打你一頓！」
她果然說到做到，狠狠將周臨打了一頓，周臨沒還手，其他人想攔也沒攔住。
江清寒聽完全程也沒說話，清俊的臉上長睫低垂，陰影厚重，看不清神情。
陣法的光芒溫柔地包裹住他，體內的力量蓬勃地流淌。
身後不知不覺有藤蔓長出，是唐引月的妖身。
過去她化出妖身總會歡快地喊他師兄，而現在江清寒將手落在藤蔓上，得不到一絲回應。
長亭怯怯地喊他：「師兄。」
周臨看出江清寒狀態不對，忙道：「此事沒有和江掌門提前商量是在下的意思，現下木已成舟，陣法還沒完全完成，還請江兄不要辜負唐師妹的一番心意，等事情結束，江掌門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江清寒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他伸出手，不休刀應召而來。
他在周臨震顫的目光下，手起刀落。
一陣強悍而凌厲的刀光閃過，江清寒劈開了整個靈陣。
作者有話說：
要完結了，應該看得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