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日色深了,天邊的光漸漸變成了淡淡的藍,邊緣又融著紅光,自皇城裡頭看過去,天空像是只剩下一半,一半宮牆一半天空。
昭陽殿外頭跪著帝王儀仗,宮女太監們規規矩矩的跪在宮門兩道,無一人吱聲。
眼下正是寒冬,宮女太監們跪著並不好受,更別提日色漸深,愈加蕭寒。
李寶和桑琴扶著秦君從裡頭出來,她睡的有些久,眼下頭都有些暈暈的。踏出昭陽殿看著這烏泱泱跪著的一群人,見有些小宮女嘴唇都凍僵了,不免皺了皺眉。
「李寶。」她輕聲喚道。
李寶在一旁哈著腰答應,「陛下怎麼了?」
秦君皺眉看著這一地跪著的宮女太監,「今年各宮的炭火可都給足了?下去仔細再查一查是不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東西貪了底下宮女們禦寒的。」
她說這話時面容極冷,聲音淡漠,滿是帝王威儀。
說罷,她由著桑琴扶上御攆,身姿風嬌水媚的,搭在桑琴小臂上的手如柔夷一般,衣袂卷過時留下了一股淡淡的冷香。
兩道有些跪著的宮女,有些愣愣的攏了攏自己身上單薄的衣物,獃獃的看著遠去的御攆。
當晚李寶和桑琴便帶著人各宮各宮的查了。
宣室殿自不必說,那是李寶和桑琴眼皮底下,沒人敢耍心眼子,要緊的就是後宮各殿,尤其是今日在昭陽殿當值的那一批宮女。
桑琴和李寶裹著厚厚的披風,提著燈在各宮勘察。
「陛下還記著這事兒呢?」桑琴小聲的跟李寶說道。
天色已經黑了,兩個人的衣袍被寒風刮的嘩嘩作響,身後跟著的宮女太監們也都躬著身姿抵禦寒風,臉上被吹的有些發白。
李寶對著手心哈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嘆氣還什麼,蒸騰的白霧暈散在李寶眼前。
「記著呢。」他道。
二人各自又是嘆氣。
這事兒哪能這麼容易被忘記?
說起來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靳秦身份低微,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侍衛而已,誰見了都能踩一腳。
靳秦每月俸祿本不多,時常被苛扣,但樣貌生的周正,便得了秦君高看幾眼。
主子的喜歡對於下人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因著秦君的喜歡,靳秦在侍衛之間被排擠,冬日裡禦寒的東西也被扣下。
他自己也是個硬骨頭,硬生生的扛著,從不再秦君面前說什麼。
一日兩日的倒沒什麼事兒,只是日子久了,鐵人也會凍壞。
沒多久靳秦便發了高燒,好幾日都不退,侍衛之間都瞞著不往上報,眼看著人就要燒壞了。
李寶當時也就是個小太監,但還有點良心,咬著牙把這事兒攪去了秦君跟前。秦君這才知道靳秦生了病,在昭陽殿發了好大一通火。
說起這事兒李寶不免一陣唏噓,要不怎麼說秦君是女君呢?
當時李寶覺得,秦君應該就是把苛扣靳秦的侍衛統領給處罰了。
誰知道秦君得知此事第一件事就是將三宮六院裡頭,上到宮女下到太監通通查了一遍。
宮女太監的等級高的壓等級低的比比皆是,往常沒人敢說。
這事兒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長年積累下來,可想秦君這一查查出了多少人。
這宮裡的勢力多多少少牽扯了一些朝政上的。
宮女太監侍衛們尤其是位分高的,難免哪個是親王那兒的,這事兒鬧大了便鬧去了嘉帝那去。
嘉帝便派了當時御前侍衛貢之來問話,但秦君年輕那會性子可不好惹,自小便是嬌寵慣了的。
且她自知自己將來便是儲君,那霸道性子跟她爺爺文昭帝如出一轍。
御前侍衛來問話,秦君拿著鞭子便出去了,在昭陽殿把一干來問話的全趕走了,直言文昭帝許她做的。
嘉帝自然捨不得訓斥女兒,文昭帝聽了還樂得哈哈大笑誇讚秦君,帝后更是閉門不管,最後這事兒便由秦君去了。
李寶回憶起來仍忍不住感嘆,要說秦君當時這番動作沒有護著靳秦的意思,他是不信的。
靳秦原本不過就是個相貌生的好些了的侍衛罷了,原得了秦君幾眼喜歡,就被這般排擠。
要是秦君大張旗鼓給靳秦出氣,靳秦日後也沒法在後宮裡待下去了。
這一出整出來,誰還記得這事兒是因靳秦起的?
後宮眾人自然只會以為是秦君整治後宮,哪裡會往靳秦身上想去?
也是那次,李寶和靳秦結識了。
「今天當值的有幾個宮女太監穿的薄,我也瞧見了,寒冬臘月的穿的那般少。」桑琴說著話,想著白日里看見那幾個凍得打抖的宮女。
「也不知哪個狗膽包天的東西,查到了剝了他一身衣服丟進雪地里才好!」
李寶罵罵咧咧的跟著桑琴往前走,前頭便是昭陽殿了。
天色昏暗,昭陽殿門前倏地閃過一道黑影,速度極快。
桑琴睜大了眼睛,剛才那兒是什麼東西過去了?
她推了推李寶,小聲道,「李寶!我剛瞧見昭陽殿門口好像有什麼黑乎乎的東西過去了!」
李寶被她說的嚇了一跳,隨即提著燈籠往前照了照,「我去看看,你在這兒站著。」
說罷,李寶便提著燈籠往前走去。
大晚上的桑琴沒有李寶這般大膽,她帶著宮女太監們就站在原地等李寶,眼睛緊緊的盯著前頭,要是有什麼不對就立刻叫人。
李寶心裡也有些犯嘀咕,但是這皇城裡能有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