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第98章 第98章

如今確認真相的法子,只有她親自回皇城一趟,前頭龍潭虎穴,她身為皇后,也許會落得個有去無回的下場。

此時屋外大雨磅礴、電閃雷鳴,時月影收拾幾件衣裳與尹蕊兒一道登上馬車。

車廂昏暗,二人各自佔據一角,有那麼片刻的相對無言。

「皇帝他是真心喜愛你。」尹蕊兒打破沉默,「那日我撞破你兄長與吉嬪的之事,告發到皇帝跟前。你知道他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麼?」

時月影抬頭看向她。

尹蕊兒哂笑一聲,眼底淚光閃爍,「他竟然說不要告訴皇后。」

雨如河水倒灌。

「他看起來並沒有因為吉嬪的背叛而盛怒,反而更怕這等齷齪之事傳到你耳朵里。我當時怒火中燒,說要宣揚得朝中人盡皆知。然後,我得知了父親的死訊,皇帝他連夜陪著我回家。你知道么皇后,那是我第一次,第一次感覺到他的關懷。但那也是為了你,他怕我一時發瘋,將那件事宣揚出去,這才寸步不離地守著。我要求皇帝將你關進宗人府大牢。當時我萬分得意。覺得皇帝對我唯命是從,後來想通了才明白,宗人府大牢既是牢籠也是護盾。」

時月影蜷縮在角落裡,靜靜聽著。

這些年,元景行於她而言,是牢籠也是護盾。

***

日夜兼程趕回皇城,進入城門之後車夫卻沒有往皇宮走。

尹蕊兒解釋道,「如今武官以鄭毅大將軍為首,文官以太傅為首,皆在大將軍府邸商量對策。沒有兵符,太傅等文臣主張將皇帝被挾持之事宣揚出去,好煽動軍隊與百姓,強行闖入皇宮營救皇帝。鄭毅大將軍與榮國公卻極力反對,說務必要等兵符送到,這才能名正言順帶兵攻破城門。」

「我想先見蕭伯霆一面,以皇后的身份要求進入皇宮。」

時月影心思搖擺不定,蕭伯霆確實因為可憐她而違反過一次皇令,但是她不相信他會起謀逆之心。

「皇后不必再試,蕭伯霆說他奉皇帝之命,即使皇后也不能進宮。」

尹蕊兒命車夫繼續駕車前往鄭毅大將軍的府邸。

時月影捲起車簾,朱雀大街之上仍舊一番熱鬧景象,平民百姓只知皇帝病重,並不知道宮裡發生了這等變故,所以一切如常。

「榮國公也在大將軍府上?」時月影問道。

「榮國公心繫他外孫大皇子,從禁軍叛變開始就找到了鄭毅大將軍。」尹蕊兒道,「皇後放心,雖然大臣們從前對皇后心存芥蒂,如今事關皇帝安危,他們必定會對皇后恭恭敬敬。」

時月影放下車簾,正色看向尹蕊兒,「我知道兵符在何處,你送我去皇宮,倘若蕭伯霆放我進去,我便能尋到兵符。」

「兵符在何處?」尹蕊兒急切問道,伸手揪住了時月影的胳膊。

「靈兮殿下有一處密室,是先帝在世時命人建造。開啟密室的機關極其複雜,皇帝曾手把手教了我數日我才學會,雖然只進過一次,但是方才我想起來,曾經在那裡見過一個極像兵符的物件。」

尹蕊兒轉身就推開車門命令車夫調轉方向去皇宮。

抵達皇宮之後,時月影步下馬車,這個時辰宮門緊閉,禁軍死守著巍峨宮門。

等侍衛通傳,半個時辰之後她才見到蕭伯霆。

「皇后怎麼親自來了?」

「聽聞皇帝傷勢嚴重,本宮要見他。」

「皇后請回金陵,陛下他不想見皇后。」

此時尹蕊兒也從馬車下來,「皇後來了也不放進宮?蕭伯霆,你這是謀逆!皇后大可命鄭毅大將軍即可攻入皇宮!」

「臣只是奉旨行事。」蕭伯霆神色肅然,看向時月影,「陛下方才聽聞皇后在宮門外,命臣給皇后帶一句話,前緣已盡,各自歡喜。臣派人將皇後送回金陵。至於廢后的詔書,等禮部擬好聖旨,必定會送去金陵。」

前緣已盡、各自歡喜?

郭茹......她還記得金陵街頭,那騎著馬並肩遠去的二人。

時月影閉起眼眸,緩緩地換了一口氣,而後再度看向蕭伯霆,「本宮有重要之事回稟陛下。」

「何事?臣會代為稟告。」蕭伯霆依舊不放行。

時月影一手扶著腰,一手落在裙側,「事關皇嗣,本宮必須親口告訴陛下。」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蕭伯霆的視線不免移到時月影纖腰,尹蕊兒也同樣如此,她幡然醒悟的眸光中透著駭然之意。

「臣去請示陛下意思。」蕭伯霆肅然道,而後轉過身命侍衛合上宮門。

「皇后遇喜了?」尹蕊兒急切問她。

「沒有。」時月影回答得很是利落,「三日之內,我若能找到兵符,定會叫德樂想法子送出。若超過三日,皇貴妃再另尋他法吧。」

夏末時節,皇城燥熱。

片刻之後皇門大開,恭迎皇後進宮。

「陛下如何?」時月影詢問蕭伯霆,「你為何要派人死守皇宮?這是元景行的命令?」

蕭伯霆緊鎖眉頭,「陛下舊傷添新傷,自金陵回來之後卧床不起,他命臣嚴守皇宮,直至將太子從杭州府接回來。臣沒有告訴皇上你來皇城的事情,方才是私自放皇後進宮。」

時月影乘坐龍輦抵達未央宮。她跳下馬車,沿著長廊往寢宮走,廊下的宮人見到皇后,紛紛下跪在地。

終於到了殿門口,時月影緩了一口氣,整理裙裳,規規矩矩步進殿門。

濃濃的苦澀藥味撲面而來。

時隔一年,她的寢宮富麗如常,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宮人們,再然後她親手撩起內室幕簾,見到了一臉憂心的鄒御醫。

「參見皇後娘娘、」所有人都沒料到皇後會出現。

酷暑的天氣,元景行斜靠在椅榻,聽到動靜仰起頭看過去時,懷疑自己聽錯了。

偏偏時月影人已經立在幕簾邊上。她從金陵趕來途中滿心疑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

二人的眼神如出一轍的疑惑與詫異。

「你怎麼會來皇城?!」元景行瞳孔驟睜,眼神從閑散到凜然。

他寢衣微敞,手邊矮几上放著葯碗,臉色蒼白顯然是在病中。時月影的疑慮煙消雲散,他的傷勢真的複發了。

「皇後有要事回稟皇上,臣私自放皇宮進宮。」蕭伯霆比時月影晚一步進寢宮。

元景行正襟危坐起來,眸光始終凝視在時月影身上,「皇後有何事?為何信上說不得?要親自來皇城一趟?」語氣漫不經心。

「皇后她、」蕭伯霆預備替時月影開口。

時月影溫柔開口道,「臣妾久等廢后聖旨,陛下卻一再拖延,臣妾只能親自來皇城一趟問陛下索要。」

元景行眸光驟變,「朕在病中,皇后心急了!」

一旁的鄒御醫立即道,「陛下千萬不能動怒!獵場中身受重傷之後本該調養幾年,陛下卻強行上了戰場,如今內傷嚴重,不可動怒啊!」

「你們都出去!」元景行吩咐道。

宮人們恭敬退下,殿內只余時月影與皇帝二人。

「皇后要廢后的詔書?行,朕親自寫。」元景行強撐著站起身,步向未央宮小書房。

他看起來異常虛弱,彷彿連提筆的力氣都沒有了。

「陛下離開金陵時明明連馬都騎得動。」時月影走上前去,扶著他坐回木塌,「怎麼才兩個月不見,皇上就傷重至此?」

元景行閉著眼眸緩了片刻,「回程途中遇刺客,宮中又有人下毒,朕心口不舒服,你讓朕靠一下。」

時月影還未反應,就被他拉著坐下,男人高大的身軀迎面而來,以她為支撐靠在她肩上。

從前多霸道多驕傲的人,此刻虛弱得不堪一擊。

「宮裡宮外危機四伏,朕只能信任蕭伯霆與他的手下。」

孱弱的肩頭被人靠著,時月影有些難過,「你為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做什麼?橫豎朕命不久矣,或許都撐不到太子回來,你也不需要什麼廢后的聖旨了,等朕一走你就徹底自由了。」皇帝語氣緩慢,一邊說一邊盯著她的反應,「到時候遷居行宮,招三十多個男寵,讓他們輪流伺候你啊。」

皇帝怎麼還記著那番話?!

「臣妾當時說的都是氣話!」

此時德樂捧著葯碗進殿,「陛下,該飲葯了。」

時月影扶著皇帝躺下,親自去端葯碗,親自侍葯,「陛下忘了臣妾當初的那番話吧。」

元景行仰靠軟枕,眸光緊盯著她如玉容顏,「該怎麼忘?皇后教教朕。」

素手替他晾葯,他重傷如此,再不解釋就沒機會了。

「朕不想忘記,朕即使死了,被抬進皇陵,也會永遠記得皇后那番肺腑之言!」元景行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控訴道,「時月影你知道么?當初朕寫下那道遺詔時,以為自己真的活不成了,掏心掏肺地為你鋪後半生的路,而你、你對朕,根本就沒有一絲情意、你」

「若陛下知道在那之前發生了何事,或許可以諒解臣妾一二。」她放下藥碗,「那夜有兩個御前侍衛端著毒酒來未央宮,說陛下要賜死臣妾,再加上兄長遇險,臣妾以為是陛下所為,故而傷心欲絕、」

皇帝凝視著她,眸光駭然,「你說什麼?!」他驟然走近她的手,坐起身來。

「陛下還記得你說過一句話么,你說你若駕崩,必定要我陪葬。那日你重傷難治,又賜我毒酒,我理所當然以為你絕情到要我陪葬。再加上那日夜裡我去見你時,又以為兄長已經亡故,所以當時我滿腹怨恨,才說了那段話。」

「朕從來都沒有派人賜你毒酒!那兩個御前侍衛是誰?!」元景行猛然站起,揪過她的手腕,「你去把他們揪出來!!」

「陛下不要激動!他們也是受人矇騙,早就請辭去了侍衛職務。後來我自己也想通了。所以陛下忘了那件事吧,千萬不要帶進棺材里去。」時月影覺得這是重點。

元景行咬牙切齒,「為何到當初不說?!!不行,朕要將背後指使之人揪出來!!!」

她內疚躲閃著皇帝要吃人的眼神,「當初陛下那麼恨我,我即使解釋了你也當我說謊。」她拉住皇帝,「陛下身子虛弱,還是別動怒,坐下來,臣妾喂你吃藥。」

他雙眸猩紅,收斂起殺意,坐回木塌,「皇后這是在可憐朕?看朕沒幾日活頭了,怕朕死後糾纏,才千里迢迢回皇城,大發慈悲告訴朕真相了?」

大掌攥過她軟膩手腕,氣得臉上的憔悴之色都散開了。

「沒解釋前陛下恨臣妾,解釋了,臣妾怎麼覺得陛下更恨臣妾了。」時月影有些委屈,以她的性子,其實是不會跟皇帝解釋這些事的。

「朕對你的怒火,永遠只增不減!」元景行狠狠摁了一記胸膛。

「先喝葯吧。」時月影岔開話題,抬手將一匙葯送到皇帝唇邊,「背後蓄意害臣妾的人可不少,陛下若真的撒手人寰,留下臣妾與太子孤兒寡母,也活不成。」

元景行張嘴喝葯,眼底的怒色卻不減,「那就真給朕陪葬好了!!時月影,你還有什麼事是瞞著我的?!」

那要說最大的那件事,還是屬賢妃與大皇子,但是這事即使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會說。

抬手又送了一匙葯給他,「沒有了,陛下喝葯吧。」

元景行喝了葯往後靠在木塌上,怒眸看她,兩個月不見,一路頂著酷暑趕路來皇城,未折損她一絲一毫的美貌,反而更加飄逸脫俗。

「俗語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皇后既是來討要廢后的詔書,你去取筆來,朕即刻就寫,你拿了詔書也好早日回金陵取。」元景行閉著眼眸,面色憔悴,身子虛弱。

時月影抬手為順著皇帝心口,「臣妾聽皇貴妃說,蕭伯霆挾持皇帝,才一路從金陵過來。」

元景行閉輕嗤了聲,「皇城危險,以你的做派,躲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擔心朕的安危而冒險過來。行了,朕時日無多,皇後去小房取紙筆來吧。」

「陛下......」

皇帝劇烈咳嗽了兩聲,嘆氣道,「朕自始至終心愛皇后,皇后對朕沒半點情意,這件事朕也坦然接受。如今皇后正值妙齡,不是說金陵首富家的兒子才貌雙全么?朕這苟延殘喘的病體,也不耽誤你。」

時月影苦著小臉,小聲辯解道,「臣妾沒有想再嫁......」

「順便命人將御書房的玉璽取來,朕蓋了章好淺眠休息片刻!快去!」

他這般執著,不肯休息也不好,時月影擔心他的傷勢,小聲應下,「那行吧......臣妾去小書房取紙筆,陛下坐起身好寫廢后詔書。」

「???!!!」

元景行戾眸霎時怒睜開來。

只見小皇后翻身,下了木塌,整理衣裙之後,娉然走去了殿門外吩咐德樂取玉璽,而後拐進了小書房。

男人正側卧木塌,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書房門口,臉上恍若蒙了一層黑霧。

真取來紙筆。

「陛下,臣妾替陛下研墨。陛下寫完詔書就休息吧。」

筆墨紙硯具擱在面前的矮几上,元景行沉默著坐起,看她利落往硯台里倒入茶水,執起墨條研墨,而後在他面前鋪陳紙頁。

時月影很是體貼,看他體弱,甚至為他蘸了墨才將筆遞到皇帝手中。

元景行寢衣微敞,一雙怒眸看了看她,看了看筆,又看了看紙。

此時德樂正好將玉璽取了回來,恭敬奉上。

時月影坐在皇帝對面,執起團扇,輕輕慢搖,一手支著矮几拖下頜,盯著他下筆。

皇帝面無表情,彷彿正斟酌如何下筆。只是袖口遮掩下的手臂青筋虯結,青玉筆管都要生生被折斷了。

作者有話說:

皇后(一臉認真):陛下你快寫吧,寫完就好好休息養傷吧。(心想:去哪裡找我這樣一個賢良淑德、千依百順的皇后?你寫完就等著後悔叭!

皇帝(心口很悶):......

我說過的,他會因為嘴巴太壞嘗盡愛情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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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牆小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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