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混蛋!」◎
……
雲徠看不清昏暗的洞穴,耳孔好像被濃濃的霧氣給撲滿了,似乎有什麼轟鳴著,叫他本就混亂的思緒更加混沌。
墨色瞳眸糊上一層薄薄的水汽,朦朧的,清透卻又渾濁地摻雜奇妙情緒的。
眼尾那一粒小痣沾了一滴汗,又被人用力地舔去,將紅痣的紅蔓延到細白肌膚,留下一片可憐的紅。
「砰、砰……」
沸騰到咕嘟咕嘟冒泡的識海被誰拋下色彩瑰麗的石子。
一顆一顆。
旋轉著,忽然貼合在一起,交融地下墜。
黑與白層層疊疊的衣袍時而皺起,時而寬寬地鋪開來。
玉做的腰帶扣在袍腳,卻因著那衣袍忽然地一動,慘兮兮地掉落在一旁,沾了灰塵,髒兮兮的。
可沒人在乎。
燥熱的空氣已經迷濛了洞穴里修士的心智。
哪還有時間在乎它呢?
唯獨一隻腳背綳得緊緊的足,不知怎的探出了白袍之下,撩開了一塊黑色袍腳,無意識地往玉帶踢了一下,叫它滾得更遠。
白皙的足背與蜷曲的指落著斑駁紅痕。
不知是玉帶磕的,還是誰用力壓的。抑或是,吻的,掐的?
順著伶仃的踝往上探尋,是白紅交織的小腿與被衣袍掩蓋只露出一點開滿紅梅的大腿。
忽然,雙腿被帶著繭的大掌給捉了去,緊緊箍著。
那手掌的主人一點力氣也沒留,指腹按下的痕迹直接掩蓋了原來的,更紅。
紅得叫人心疼。
於是又有溫柔的吻落下。
還帶來摻雜濃濃疼惜卻一點真實性都沒有的誘哄:「唔……師尊,再忍忍。」
被哄的那人手指無力地掩著眼睛,雙唇抿得緊緊,一言未發。
這話,他混沌的大腦已經接收了好幾次了。
他現在是半點都不信了。
誰會傻到相信一個混蛋說的。
【混蛋!】
雲徠胡亂地想著,【好難過。】
怎麼會有那麼混蛋的人。
嗚。
可是混蛋是他的徒弟。
雲徠委屈又難受。
混蛋還是他心上人。
唔……
心上人。
道侶。
嗚。
可是心上人也不能這樣欺負他。
混蛋。
混蛋!
雲徠受不住了,掙扎著抬腳給了趙聿自以為十分用力的一踢……卻只是輕輕地落在對方胸膛,力度和撓痒痒沒什麼區別。
他鬆了唇齒,終於罵出了口:「……混蛋!」
被人心裡嘴上來回罵的人卻笑得胸腔都在顫動。
趙聿順手握著他的踝往自己腰間放,輕聲道:「師尊,欺師這一詞,我說過許多次。」
身形前傾,昏暗的洞穴模糊了他的神色,只叫他溫和的語調清晰無比,「總不能……嗯,出爾反爾?」
【什麼出爾反爾……混蛋。】
雲徠這輩子就學了一個罵人的詞,也就只罵了一個人。暈暈乎乎地把那人在心裡又訓了一遍后,才張嘴黏黏糊糊地控訴,聲音像沾滿水汽似的,「我、我好了,不許再繼續……」
趙聿微微側頭壓在對方肩頸處,說話間灼.熱的吐息恰好噴在對方耳畔。
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濃濃的笑意,「不好。」
雲徠遲鈍地眨了眨眼睛:「什、什麼?」
趙聿:「還早。我的小師尊。」
……
秘境內本就沒有明顯的時間界限,或許外界正是夜晚秘境里卻明亮無比好似白日。
洞穴里更是一直保持昏暗狀態,雲徠腦子大多時間又沉溺昏沉,更不知時間已過了多久。
許是一夜,又抑或是兩日?
他不明白。
雲徠:「嗚……」
他閉了眼,迷迷糊糊地又被拉入粉紅色的浪潮。
在天旋,地也轉時。
在他暈乎地以為自己魂靈顫慄到下一刻便會破碎時,他模模糊糊地好像聽見了什麼。
很近,近到他以為是誰鑽進了他識海。
對他說:
[雲徠,你……]
[是我的道。]
他迷茫地往趙聿肩頭靠了靠,那聲音更真切了,卻不是從他耳孔傳進去的。
[吾此生所求,唯你。]
他怔了一瞬,紅著臉悄悄回應。
【嗯。】
浪潮來得更加洶湧,暈乎乎之時他咬牙補上了潛藏在他心間許久許久的答案——
【我也是。】
【趙聿,吾之所求,唯你一人而已。】
……
一團雪白的小獸一邊咕嚕咕嚕叫著,一邊跌跌撞撞四處亂爬,不巧踩空,整隻原糰子滾呀滾,落到了白袍修士的腳邊,倒像是修士袍腳綉了個大糰子。
雲徠身形一頓,垂眼看去,那糰子倒不怕人,仰頭朝他咕嚕咕嚕叫個不停。
他抿了抿唇,想彎腰把那糰子移走,卻在做出那下彎動作時僵住了。
他……他腰好酸。
想到造成這樣不適的罪魁禍首,他才恢復白皙的雙頰又緋紅一片,看得趙聿心間癢了一片。
嘶。
若非時間不夠了,趙聿真心還想再欺負欺負他家師尊。
唔,冰冰冷冷的師尊是甜餡兒的。
他那時見著師尊的可憐相心裡分明是疼惜的,但下手時卻總控制不住,就……
稍微過火了些。
視線掃過雲徠僵硬的半彎腰姿勢,趙聿心虛一瞬,連忙伸手把人扶了起來,低聲問道:「身子還好?」
雲徠垂著頭,不看他。
趙聿很歉疚似的:「抱歉,師尊,你罰我罷。我實在是個混蛋,明明你都說了……」
腦海里卻不受控地想起雲徠抿著唇滿臉潮紅的樣子。
心裡來回念叨:
[師尊現下泛紅的雙頰比之今早那一片晚霞似的紅,別有韻味。]
[均是可憐可愛,叫人無比想要……再狠狠地欺負一番。]
「說了結束,我卻……」
[再忍忍罷,待出了秘境,再與師尊好好溫存。]
趙聿那字字句句都染著桃粉色彩的心聲一點不少地傳達到了雲徠識海里。
不知怎麼的,自從在那昏天黑地的胡鬧中聽見了那告白似的話語,他好像就能聽見趙聿心中在想什麼。
特別是完全不加修飾的,直白的……
諸如他多麼可、可愛,惹人什麼……什麼的話語。
全傳進了他識海。
字句清楚得不行。
聽得他時時刻刻都想叫趙聿清心靜意,不要總是念著什麼什麼。叫他羞恥到不行。
雲徠實在受不住了,張口打斷了趙聿面上誠懇的道歉:「……停!」
【再說、再說我便要好好罰一罰你了!】
趙聿眉尾一挑,實在很好奇師尊心裡想的處罰是什麼,但見對方羞惱神色,總算找回了離家多時的憐愛之心,順從地閉上嘴巴。
心聲也順勢停了,雲徠總算鬆了口氣,注意力剛要轉到腳邊小獸身上時,又聽趙聿念著他生氣的樣子也好可愛,頓時綳不住了,紅著臉言辭特別嚴肅地口不擇言:
「非禮勿言!」
完全忘記了那些叫他羞澀不已的話是來自對方心間。
直到他感受到莫名的沉默抬眸去看時,觸及對方臉上殘存的驚訝,他才反應過來。
對方剛剛好像……並沒有說話。
他愣愣地想著。
趙聿順勢回了他的心聲:「嗯,師尊,我方才沒有開口。」
這下輪到雲徠驚訝了。
「你、你能聽見……?」
「的確。我能聽見師尊心中所想。」趙聿將他模糊掉的字眼補充完整,然後打心底地歉道,「大概在師尊第一次與我親密接觸時,便能聽見了。師尊呢?」
雲徠下意識忽略了趙聿的問句,心神全被對方開頭的那句能聽見他心聲的時間給吸引了。
他有些慌張,更多的是羞恥,胡亂想著自己那些時日心裡都想了什麼。有沒有什麼不妥的。
他這樣的表現讓趙聿心疼無比,連忙摟了人給小心哄著,哄鎮定了才歉疚道:「是我未經你允許窺探了你的內心,是我的錯。」
現在想來,他其實從頭到尾就是個逆徒,是個偽君子……唔,可能只是小人。
他啞聲道:「師尊你……你從未有什麼不妥。我是個竊玉的人,偶然得見暖玉柔軟的內心,便……」
雲徠堵住了他的話:「不是的……」
但之後該說些什麼他卻不知道了,他總這樣笨嘴拙舌……
雲徠努力了一下,沒想到適合的話語,只得乾脆仰首吻了趙聿的唇。
他現在只想趙聿不要難過。
這個吻單純青澀,撩得趙聿心都膨脹到快要炸開了。
他心裡又酸又脹。
他何德何能能與這樣好的師尊在一起?
何德何能?
怎麼配?
「配的。」雲徠急急地握著他的手腕,「我、我也能聽見你的。所以沒關係,你聽我,沒關係。」
「不如這樣,你在心裡多說些話,我聽。我們在字數上做到相等?」
趙聿:「……」
他哭笑不得。
師尊怎麼那麼可愛?
他只能用可愛來形容了。
再多華麗的辭藻都不如簡單一個惹人喜愛來得精準。他的師尊總是能精準地甜到他心坎里。
趙聿深深地看著他,直到雲徠腳邊的小獸咕嚕咕嚕叫聲過於尖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才喟嘆般地喚了一聲:「師尊。」
雲徠輕輕地:「嗯。」
隨即低頭看著雪白的小獸,道,「將它挪走吧?」
趙聿應聲去抱。可他手還沒觸到它皮毛,它便像被針扎了似的一蹦三尺高,直接撲到了雲徠懷裡,還可憐兮兮地小聲叫喚:「咕嚕咕嚕……」
雲徠被撞得悶哼一聲,趙聿斂眉立馬強硬地將小獸給抱了過來摟著雙腋舉起。
小獸長得很像咕嚕獸,但叫聲卻比咕嚕更高亢一些,外表也比尋常咕嚕獸圓潤雪白。
它瞪著黑漆漆的眼睛,好像賣萌似的直勾勾地盯著雲徠看:「咕嚕咕嚕……嗚嗚……我是白白呀!」
雲徠:「白白?」
趙聿也很奇怪。
難道是上一世認識的?可前世記憶中並無這樣的存在。
白白好像能看懂兩人臉上的疑惑,抬起爪爪往外指,似乎要帶他們去什麼地方。
趙聿與雲徠對視一眼,決定去看看。
他們已從混沌之中抓住了自己的道,卻不知為何還沒能被秘境送走。說不準這離奇出現的小獸可以幫他們。
白白身形橢圓,跑得倒是挺快。
兩人一獸走著走著忽然察覺周遭一片漆黑。
趙聿不著痕迹地往前半步,將雲徠半掩藏在身後,他動作做得極其自然,還克制著不叫心中有任何想法,雲徠便也沒有察覺。
伴隨著腳步移動,漆黑的環境緩慢地冒出星星點點的光來,閃爍。
趙聿莫名覺得這一處地方充滿熟悉的氣息,可他完全沒有來過這裡的印象,包括上一世。
他心裡念著這樣的疑惑,雲徠聽見了,悄悄在心底回復他,語氣很是遲疑。
【這裡……好像是我出生之地。】
【可我記憶中也未曾來過。】
那更奇怪了。
趙聿壓下疑惑,神經緊繃,時刻注意著周遭。白白自顧自地往前跑著。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看見了兩顆飛速旋轉著的球。
一發著瑩瑩微光,一璀璨炙熱。像極天際日月給人的感受。
白白拍拍手:「到啦!」
它扭著身子跑到雲徠身邊將他牢牢抱住,頭往他小腿一靠,嘴裡念著,「不要動噢,白白給你傳承。」
…椒膛鏄懟睹跏鄭嚟…
仙島天氣照舊晴朗,見山門眾人頭頂卻陰雲密布。
為首的是臉色黑沉的祁寒,下方站的是七長老與林妙智。玄天閣閣主與祁寒並排站著,其身側是玄天閣長老。岳虹竹也在其列,不過他是剛到。
祁寒見著他便問:「不知鏡湖算出了什麼?」
祁寒來到仙島這幾日已經知曉了事情起因經過,也知岳虹竹這段時間閉關是在幹什麼。
岳虹竹臉色慘白,嘴角卻掛著笑,道:「用俗世的話來說,雲徠此去乃是上上籤。」
祁寒心頭一定,忙問細節。
岳虹竹道:「先前我算得雲來遮月,實際是解錯了卦!那卦象說的應是許多年前世界陷於鴻蒙時發生的事。因為我解錯了卦,自然後面再算算出的也是錯的。」
此時玄天閣閣主輕瞥他一眼,笑道:「不知鏡湖這次的卦,內容是什麼?」
鏡湖向來和玄天閣不對付,但這次岳虹竹卻難得地沒有嗆聲,而是很溫和地沖對方點了點頭,才緩緩道來。
他用星盤重新卜卦,算得雲徠經秘境一游后修為飛漲,是飛升之相。至於趙聿,命運差不多。
閣主頷首:「與我閣算得大致相同。」
祁寒內心徹底安定下來,側首看了看安靜燃燒的魂燈,更加安心。玄天閣和鏡湖都說雲徠、趙聿此行會安全歸來,兩人魂燈也無異常,他現在只要安心等著人出來便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在太陽緩慢移動到天空正中間時,秘境大門金光綻放。
光芒並不刺眼,卻叫人下意識地迴避不敢直視。
就連祁寒這樣的大能都不受控地錯開視線,直到光芒淺淡稍許時才直視過去,正好瞧見了一對踏著光緩步走來的修士。
正是趙聿、雲徠。
趙聿略一拱手:「多謝各位掛心,我們回來了。」
雲徠同他一起向大家道了一聲謝,隨後看向最中間臉色格外差的祁寒,喚道:「師兄。」
祁寒瞪大了眼睛,怔了半晌只尾音顫抖,喃喃道:「回來……回來就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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