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望呀望
隔天正好是徐承禮出院的日子,大少爺在醫院過了半個月忌口忌煙忌酒天天粗茶淡飯的養老生活,早不耐煩了,前天晚上剛從護士那得知可以提前出院的消息,心裡按捺不住竊喜,一大早就催周枝來辦出院手續。
「諾,這些都是昨天護士通知需要主治醫生簽字的診療單。」徐承禮換上一身騷包的花襯衫,站在鏡子面前撩頭髮臭美,頗為嫌棄地掃了眼洗手台上的藍白條紋病號服,「終於能出院了,天天在醫院躺著,身上肌肉都鬆了。」
周枝聞言看過去,他露在空氣中的小臂線條依然緊實流暢,單就外觀來看,和住院前並沒有區別,八成是他躲懶不想回公司處理那一桌堆積已久的文件故意找的借口。
趁徐承禮不注意,她把桌上的車鑰匙悄悄放回口袋,然後一臉淡然地說:「我去辦出院手續,一會停車場見。」
徐承禮對著鏡子相看,恨不得在臉上看出朵花來,頭也沒回地敷衍應道,「知道了。」
從術後到現在全程負責徐承禮治療的主治醫生是秦征,周枝看了看出院手續上醫生簽字那一欄,緩步走到了秦征辦公室門口,正準備敲門,發現門並沒有關緊,裡面傳來一男一女的說話聲。
考慮到這個時間段他應該在問診,周枝收回頓在半空的手,折身坐在門口的休息椅上等他忙完。
裡面的說話聲不低,在空闊的走廊里隱隱可聞隻言片語,更別提周枝就坐在門口。
秦征邊看病歷邊撩起眼皮看了眼坐在面前的人,小姑娘約莫二十齣頭的年紀,瞧著有些面熟,以前我似乎掛過他的號,但每天病人那麼多,他不可能個個都印象。
迅速瀏覽一遍病歷,秦征沒有看出什麼問題,他合上文件,抬頭問:「哪裡不舒服?」
李夢嬌一對上他的眼睛,心口撲通撲通跳地厲害,事先準備好的說辭也忘了說,直到秦征又問了一遍,她才醒過神,遞出自己雪白的手腕,「我最近總是覺得手腕疼,使不上力,秦醫生幫忙看看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秦征戴上手套,隔著一層冰冷的膠質塑料按了按她的手腕確定位置,「這裡疼?還是這裡?」
李夢嬌嘴角壓抑不住痴笑,自從上次陪室友來醫院看病對這位帥氣又冷淡的秦醫生一見鍾情后,接下來的日子,她每隔一個星期都來找秦征看一次病,但他從來不記得她,連她的名字都叫不上來,可這次居然有了肢體接觸。
雖然是出於正常的醫理手段,但她還是忍不住地高興,一開心,那點偽裝和理由便成了一張不過腦子的濕紙,沒等人戳自己先破了。
「說不上來,明明來之前哪裡都痛,秦醫生你一摸我就不疼了。」
秦征是何等精明玲瓏的人,先前只輕輕掃過一眼並沒有仔細觀察,這回話里話外透著少女心事的暗示,他怎麼可能聽不出來面前這小姑娘根本不是來看病的。
秦徵收回手,低頭整理好桌上的病歷資料遞還回去,也沒直接戳破讓女孩不好意思,反倒有些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你確定痛的是手不是其他什麼地方?」
周枝靜靜聽著,不由發笑。
這句話有兩種不同的理解含義,如果站在李夢嬌的角度分析,容易讓心懷企圖的人產生誤解,以為對方是在跟她挑明暗示玩曖昧。
但站在純醫生的角度,這無異於是對病患下達類似病危通知書這類危險通知的信號。
然而小姑娘太過單純,只想到利己的第一點,以為秦征聽出了她的深意並且有意就這麼順水推舟,完全沒有預料到他會不解風情到甚至懶得裝糊塗拒絕。
這就是他最惡劣又勾地人心癢的地方,明明一句話就能說清的事,非要一推一拉給人希望又予以失望,連拒絕都拐彎抹角地不幹脆。
在李夢嬌發怔的片刻,秦征飛快開了一張單子,「樓下找心理科陳醫生做個諮詢,初步懷疑是心理問題引起的局部組織間接性疼痛。」
李夢嬌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不經意掠過紙條上的字,頓時說不出話來。
她呆了兩秒,緊接著扭頭朝門口看去,臉上有些窘迫的羞怯。
李夢嬌飛快道了聲歉,腳底抹油般推門走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周枝的錯覺,她總感覺她在離開前看自己的眼神別有深意,好像帶了幾分歉疚和難以言喻的羨慕。
見人走了,秦征將紙條折好放進抽屜,瞥了眼擦過門扉的衣角,淡淡道:「不是有事找我?」
周枝這才收回視線,攥著一疊厚厚的單子走進去,「我來辦出院手續,麻煩秦醫生簽個字。」
客氣又生分,簡直沒有半點記好的良心。
昨晚剛拉近一點的距離,不過一閉眼的功夫,眼下又恢復到圓盤兩極誰也不挨誰的狀態。
這翻臉不讓人的手筆也不知道跟誰學的,統統只用在他身上。
秦征旋開筆帽,在紙上簽字,周枝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有傷,凸起的每一個骨節關節點都破了皮,露出泛著點點血絲的皮肉,光是看著都覺得疼,又因為捏筆攥拳的動作,有幾個地方的皮肉崩開,鮮血沿著骨線往下淌。
而秦征彷彿感覺不到痛似的,依舊力道十足地在上面龍飛鳳舞地寫字,連傷口什麼時候裂開都毫無知覺。
周枝本想開口提醒,冷不丁被他打斷,秦征盯著紙上那一抹暈開的血跡,目光頓了頓,「這單子染了血不能用了,你在這等一下,我讓他們重新開一張出院手續單。」
說完直接從椅子上站起身,任憑傷口流出的血滴到指尖也全然沒有任何停下來處理的意思。
周枝看不下去,漆黑的睫羽低垂,遮住眼底涌動的情緒。
在他經過她身邊時,還是剋制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袖口,說出那句他曾在病房裡對她說過的話,「你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