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望呀望

第67章 望呀望

「秦征。」這是她從進門到現在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平靜的語氣聽上去清冷疏離,像貼在窗戶玻璃上的一片霜花,淡且漠然。

周枝往後移了下,拉開兩人幾乎貼在一起的負距離,她看著他烏黑眼眸清晰倒映著自己那張蒼白的臉,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逼著自己記住此刻的心情。

他的眼睛又深又亮,狹長分明的瞳孔里只裝著一個人。

被這樣一寸不漏地打量著,似乎有種心鏡如眼象的錯覺,看久了總讓人淪陷。

周枝仍不為所動,看他的眼神不曾波動分毫,秦征低頭看著她,耳邊低冷的聲音彷彿融進了冰渣子。

她說:「我們沒可能的。」

這句話比窗外瓢潑的大雪還凍徹心扉。

秦征心口一緊,冷澀的空氣適時鑽入肺腑,噎地呼吸一陣鈍痛。

即使是意料中的答案,也難以做好真正承受的心理準備。

被喜歡的人拒絕,怎麼可能不難過。

她知曉他的意圖,慣會把刀往最致命的弱點捅。

一句話,給彼此皆判了死刑。

他眼底掀起周枝預料中的波瀾,宛若山洞裡被外來者惹怒的猛獸,翻江倒海的戾氣揉進筆直的視線撲面而來,幾乎要將她吞噬。

周枝覺得,她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像一塊捂不熱還膈得人滿身疼的石頭,秦征總會知難而退的。

緊接著周枝感受到搭在肩頭的力道一緊,她看到他手背突起的青筋,在竭力控制翻湧的情緒。

她逼自己直視著此時此刻秦征的眼眸,即使他眼神中懸著一把審視的刀,也倔強地仰頭不肯退讓毫釐。

較勁一般。

良久,秦征鬆開手,逼視她的眼神一點點斂盡澎湃的戾氣,恢復到以往的淡漠,聲音沙啞,透出一股執拗:「有沒有可能,你說了不算。」

他撂下這句話,轉身走出迴廊。

直到腳步聲越來越微弱,確定他徹底離開后,周枝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一直用力撐在玻璃柜上的雙手彷彿承受到了極限,瞬間垮了下來。

她太懂他的性格,無論對人對事,秦征從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作風,但凡認準目標,就一定會用盡渾身解數去爭取,更何況當年做錯事的人是她,他卻隱有既往不咎從頭再來的意思。

周枝看不透秦征接下來的打算,她完全架不住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行為,所以在情況徹底陷入無法轉圜的地步之前,她只能用最決絕、冰冷的語言攻擊,毫無威懾力地將他震懾在原地。

所有的一切都像面前這個冰天凍地的大雪天一樣,紛亂雜纏,燈影下揉成空中胡亂飛舞的雪花。

周枝收斂思緒,跨過門檻走到衛生所大門口,被眼前鵝毛般大小堆積著不停飄落的雪點止住了腳步。

厚厚一層白雪將地面徹底覆蓋,比她來時下地更大,將路邊一盆半截手臂高的花盆牢牢遮掩其中,風聲呼嘯的大路上人影遼闊,顯地夜色籠罩的山路更加難走。

按照這個勢頭,恐怕會連著下好幾天。

周枝正猶豫著怎麼回去,頭頂光線倏地一暗,從身後的方向蓋下一片陰影。

秦征撐著傘,身上套了一件黑色羽絨服,平淡的眉眼一如往常,好似之前發生的一切困擾的只有周枝一個人。

他單手插著兜,一副閑散懶慢的模樣。

「雪天路滑,我送你回去。」

說完,他又從口袋裡拿出幾個剛捂熱的暖寶寶,知道說什麼周枝才會乖乖聽話,進而不緊不慢道:「兩隻手各揣一個,低溫容易影響傷口周圍的血液循環,拉長癒合周期。」

周枝把手插回口袋,掌心一片滾燙。

好在下雪的時間不是很長,地上的積雪並不深,剛剛沒過腳踝,也沒有出現結霜后的打滑,一路還算暢通。

就如同他所說的那樣,只是單純想送她回家,兩人一路上並沒有過多的言談交集,明明一傘之下距離挨得近,溫熱的鼻息在眼前纏繞,氣氛卻冷地結了冰。

深夜的平城鎮籠罩在一層望不到邊的雪霧中,簌簌風雪聲斷斷續續,嗚咽著寒風卷過羊腸小道。

秦征撐傘的手朝一側斜了斜,一層積壓在傘面的雪順勢滑落在地上。

斜一次,傘往周枝的方向靠攏一分,最後直接斜蓋在她頭頂上方的那片天空,秦征半邊身子露在外面,沒多久肩上落了厚厚一層白皚皚的雪粒子,頭髮沾著融化的雪珠,半干半濕的狀態看著有點冷。

他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掀眼看著兩旁光禿禿的矮樹,不知道在思忖什麼。

明明視線早已偏移到了別處,手卻自帶方向感,牢牢把傘撐在周枝頭頂。

原本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的周枝終於忍不住了,抬頭看了眼大半空間落在自己這邊的傘,又看了眼目光落在別處的秦征。

心口驟然發緊,像被一隻大手虛空包裹,力道輕地讓人察覺不到,卻總時不時用力擠壓一下宣示存在感,勾起她的在意。

她說不出當下具體的情緒,只知道她都那樣戳他心窩了,他卻還能面面俱到考慮她。

在一起時,秦征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那是出於男女情誼的正當行為。但現在,她沒資格接受他的這些好。

他越這樣,周枝越覺得自己在這種對比下自慚形穢。

她有什麼好,值得他做到這種程度。

「傘歪了。」醞釀好的措詞造句最後只有簡單三個字。

秦征聞聲轉頭,下顎線弧度冷硬,一雙漆黑的眼眸沉沉看過來,緩緩道:「你清楚。」

周枝心跳稍滯。

「我是故意的。」

周枝再也說不出一句維持假象體面的話。

他直白到不屑偽裝,也非要撕開她的遮羞布,拉著她一起赤條條進入他的領域,討要一個非是即否的答案。

霸道強勢,連最後那張隔在兩人中間的窗戶紙也要捅破。

周枝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這是做不成情侶,連朋友的關係也沒必要維持的意思。

他一點退路都不留給自己,同樣逼著她從藏身的死胡同里走出來。

兩人各懷心思,到梁廷的小院時,正撞見他拿著手電筒四處找人。

按照以往的慣例,周枝送完對聯差不多能踩著飯點回來,可這次卻晚了三四個小時不止,電話也關機打不通,外頭又下著大雪,山路崎嶇難行,梁廷擔心她的安全,按捺不止在附近找了一圈。

正打算回來叫人幫忙一起找,遠遠瞅見兩道人影,他晃著手電筒大步走過來,確定周枝平安無事這才鬆了一口氣。

瞥見周枝旁邊的男人,梁廷教訓的話拐了個彎,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秦征一番,問周枝:「這位是?」

秦征沒開口,他想聽周枝會用什麼樣生分的詞語來介紹他們的關係,雖然他大概猜到了,但還是找虐似的想聽她親口說。

「鎮上遇到的朋友,秦征。」周枝說這話時,頗有點心虛地挪開眼不敢直視他。

「梁老師。」秦征頷首,禮貌地向梁廷打招呼。

梁廷愕然,開口問:「你怎麼知道我是老師?」

「我高二的時候,您幫我們代過幾天數學課。」秦征慢條斯理地說,怕梁廷記不起來,他補了句,「高二一班,劉常青老師。」

梁廷瞬間反應過來,露出老師對學生特有的笑容,和藹道:「我記起來了,你以前總考第一來著。」

秦征不留痕迹掃了周枝一眼,淡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後來不是了。」

周枝自覺氣氛不對勁,眼看梁廷有說有笑似乎有把秦征請進屋繼續侃侃而談的打算,她插空打斷:「舅舅,時間不早了,他得回去了。」

梁廷完全不接她的話,邊開院門邊說:「外面積雪深路又不好走,小秦你先進來烤火暖暖身子,還沒吃飯吧,我鍋里溫了菜,一起陪著吃點?」

秦征一一應下,不知道是不是周枝的錯覺,在經過她的時候,她好像看到秦征勾唇笑了下。

一眨眼的功夫,成為了梁廷的座上賓。

或許是多了一個人吃飯的原因,往日清冷的飯桌熱鬧不少,別看秦征話不多,但每一句都踩在梁廷的點上,哄地他開懷大笑,周枝坐在一邊融入不進去,她一心想著等會兒該怎麼把秦征送回去。

既然決定斷開沒必要的牽扯,自然不能走地太近。保持適度的距離,才是對雙方都不造成影響的齊美之策。

但秦征似乎完全不打算這麼做,他硬要跟她撕破臉,逼她正視他們的關係,不顧她的意願,強行介入她的生活,把一切尖銳和矛盾曝露在所有人面前,讓周枝無處可藏,不得不扯入這段難以劃分界限的情感之中。

他是那種聰明到將自身優勢發揮到極致的人,知道從她入手難度係數高,於是開始不露聲色地從她身邊的人下手。

從梁廷一露面,周枝對他的態度,就足以證明他這一點沒有想錯。

雖然這麼做很卑劣,但這是他唯一可以靠近她的辦法。

再者,秦征從不認為正人君子那套行事作風放在自己身上有用,他自小聽到、看到的,都是和一群利己主義者比心眼比手段,早就被熏染出了一套自己的方式。

對周枝溫水煮青蛙根本沒用,只能狠下心來逼她。

周枝待在這邊的時間不短,她又聽梁廷的話,但凡他說的,只要在能力範圍內,周枝都會儘力做到。

僅一頓飯的時間,秦征將兩人的相處方式摸地清清楚楚。

吃飯的時候,他和梁廷談笑風生,故意晾著周枝不理,想看她抓心撓肝又拿他束手無策的樣子。

她越心急,就越容易暴露破綻。

飯畢,好不容易等到機會的周枝見縫插針開口:「很晚了,再不回去一會路燈停了,就看不見路了。」

老天像故意和她作對似的,話音一落,原本雪霧繚繞能見度就低的街道瞬間黑了下來。

秦征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撩起眼帘,目光晃過窗外,語氣頗有點惋惜,「外頭太黑,也不知道雪有沒有把路蓋住,能借用一下手電筒么?」

這話落在周枝耳中別有深意,但她還沒來得及分析這點深意是什麼,梁廷搶在她前面把遞過去的手電筒收了回來。

他側頭給周枝使了個眼神,像是在說她沒眼力見。

「這麼晚下山不安全,不嫌棄的話在這休息一晚,等明早雪掃乾淨了,再開我的三蹦子回去。」梁廷安排妥當,儼然做好了留下他的準備。

然後周枝眼睜睜看著秦征名正言順地登堂入室,她甚至被梁廷安排著給他鋪被子。

因為周枝不常回來,她的房間安置了許多閑置的雜物,包括被單三件套這些用品。

秦征跟在她身後上樓,他住的地方在周枝隔壁。門和門挨著,旁邊一個竹櫃,擋住了部分視線,他倚著護欄面對敞開的房門站定,等周枝把東西拿給他。

秦征隨意掃了眼周枝房間內的布置,一張桌子和床,嵌入了一個大立櫃,很簡約的風格,冷地沒什麼生氣,不像女孩子住的房間。

他晃開視線,直到看見桌上擺著的一個白色藥瓶,眼色突地一變。

周枝正在翻被子,櫃門打開將她整個人圍在和牆壁組成的半包圍空間里,冷不丁聽到房間里細小的動靜,她往後退了一步,偏頭正好迎上一隻扣在櫃門的手擦過面頰。

「哐!」

安靜的房間里爆發出一聲清脆的關門聲。

秦征手裡拿著藥瓶,眸光鋒利筆直,帶著強有力的壓迫感,一寸寸剮動周枝狂跳的心揪在一起。

他渾身繃緊,眼底暗潮洶湧,叫囂著隨時撕開身體破空而出。

只聽一個字一個字混雜著暴戾,從斂緊的唇中擠出來:「什麼時候的事?」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看什麼時候寫完,寫完就發。謝謝小天使們對我的包容。

感謝在2022-06-1804:15:42~2022-06-1909:11: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516551037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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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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