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阿喀琉斯
左藍一之前抬手按了個監聽器在路德維希的帽檐上,本就是順手的動作。
他也沒指望路德維希真的不發現,更沒指望真的竊聽到什麼東西。
更像是一種態度。
只為了表達「我們到了見面算計彼此」的這種態度。
見路德維希取了下來,左藍一還伸手把監聽器拿了回來,揚起眉梢,承認了路德維希的話。
「這麼好的監聽器,是不多見了。」
非常細非常小,和頭髮絲差不多的監聽器,這東西怎麼做,當年還是路德維希教給左藍一的。
但左藍一如今能做到的要比當年好太多了。
這個東西、這個事情、這種態度,似乎成了導火索,徹底點燃了他們之間本就剩下不多的情分。
原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淪落到了這種地步了。
猜忌試探,恨意衝突,他不再是站在他身後的小孩,也不再是什麼帝國之光。
他們到底還是走到了這步,他和路德維希。
左藍一不明白路德維希為什麼還一直追著他。
或許他明白,只是不屑,也不願承認。
左藍一站在門口,他攔著路德維希進來,是攔著他進這個房子,也是攔著他再靠近他的世界。
路德維希也沒有向前一步。
他是想問的。
他這次來就是想來問左藍一許多事情的。
比如之前的比賽有沒有給他留下什麼傷、姜梨後續有沒有再聯繫左藍一、張鹿和從張家的長女到平民女議長的位置,裡面到底有沒有左藍一的手筆。
左藍一曾經會把很多事情都和他說。
少年意氣,做事穩妥而不留痕迹,但路德維希問到的時候總是不太隱瞞。
他帶著一點驕矜,慢悠悠地說話,像是復盤,其中也未必沒有等待誇獎表揚的意思。
少年時候的左藍一就是那樣的人,他們兩個一起經歷過那段長長歲月,誰都記得,誰都不曾忘記。
他們只是,回不去了。
路德維希走了之後,瘸子坐著懸浮輪椅飄過來,正碰上左藍一回身關門時候望過來的眼神。
那眼神裡帶著一點空。
瘸子畢竟活的很久了,見的人多了,也認得人的情緒。他看得明白,左藍一此時此刻,眼神裡帶著一點空蕩。
他本來就沒有家,卻好像連最後一點擋雨的棚子都失去了。
只是立刻,那磨空蕩化成了更深的決絕。
瘸子沒打斷他。
因為瘸子知道,回到了中央星,可見一切的開端。一切的開端,也是一切的末尾。
他們所有人的故事,終將迎來至高處。
左藍一的到來,徹底把整個事件推上了巔峰。
這是前所未有的調香師對於十四階位置的衝鋒。這個消息迅速席捲全網,像是久違的盛世宴席,正在透支帝國的活力,從帝國命脈之上汲取養分。
像是大廈傾頹之前最後的壯麗。
從議會到秘書省,從皇室到貴族,從星網到身邊周遭,所有人都在談論著左藍一的名字。
他們把他和桑臻放在一起,卻將桑臻捧為救世主,說左藍一太過狠心。
甚至與救世主這個名字相對的,他們管左藍一叫魔王。
也不願意把魔王和救世主相提並論。只圍繞著那些事情貶損他,磨磨唧唧的,像是耳邊飛蠅。
【說他冤枉,說是用實力證明,是,也是用實力證明當年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了,但直到最後也沒有看秘書省啊調香協會啊皇室什麼官方出來說清楚當年的事情,誰知道他是不是冤枉的……】
【左藍一的確是天才,但是他的老師路德維希都只是停留在了十三階的位置,他憑什麼覺得自己有信心可以挑戰十四階?】
【十四階是最高階,僅僅是天才是不夠的,沒有對敵戰爭經驗,怎麼可能調出讓蟲族直接死亡的香?】
【如果左藍一真的成功了……我的意思是,他真的成為了十四階的調香師,成為了第二個桑臻……那麼還有誰能阻攔他?……】
調香,是可以用來作戰的本事。調香師,是可以上戰場的將領。
十四階,是調香師最高的等級。
測試方法只有一個,像當年的桑臻一樣,用調香殺死蟲族。
證明調香不是小道,而是殺意是武器,只有如此,才是桑臻那個年代的調香師,才配得上調香師這個名號。
用調香去奪取生命,這麼看來,大魔王反而是一個好的稱呼了。
更多的醜惡抨擊,如他十六歲那樣是一樣的,甚至更甚。
所有人眼看著左藍一成長到了一種過於強悍的地步,只是一點兒天才人們會誇讚,太過於天才,人們只覺得是異類。
皇室看到了這樣的情形之後,又開始了推波助瀾。
恍惚間,真的像是回到了十六歲那樣。
所有的一切,種種般般,皆有對應之處。
在這樣的背景下,左藍一的比賽時間被確定了下來。
張鹿和看到了這條消息。
當時和路德維希見面的時候,路德維希眼前的思維還在賽季終局賽,她就說出了十四階相關的事情。
不僅僅是因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更因為她本就是個目光很長遠的政客。
而此時,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挑戰賽的時候,她的目光已經放在了更遠的地方。
她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抹著顏色艷麗的口紅。
慢慢思忖,左藍一到底是真的需要這個十四階的榮譽,還是只是借著這個由頭回到中央星?
曾經的左藍一是很在乎榮譽的,但是現在的左藍一,還有著他曾經的想法嗎?
他不會不知道皇室的心思。皇室絕不會讓他成為第二個桑臻。
那他回來做什麼?明明那些事情,不需要他本人冒著風險親自來中央星。而且他還帶著他的隊友,這樣
張鹿和沉思的時候,她母親倒是走了過來。
「早些睡吧,都已經很晚了。有沒處理完的工作,明天再弄吧。你看你弟弟早就睡了,不像你,這麼晚還折騰。」
這話說得很是慈祥和藹,語氣也很溫柔。
張鹿和卻抬眸,似笑非笑:「他當然可以早睡,他沒有任何事情做,只等著父親把家主的位置傳給他罷了。而我是議長。」
母親呢,則是贊同地點點頭。
「是啊,所以你弟弟才不用做什麼。他姐姐都是議長了,他還需要做什麼呢?老老實實做好他家主的位置就可以了。」
這話說完,張鹿和輕聲自言自語了句「是么」,又笑起來,看著母親。
「父親已經確定,會把家主的位置給弟弟了?」
母親聽了這話,反而是用很奇怪了眼神看著張鹿和。
「咱家一共就兩個孩子,家主的位置不給你弟弟給誰?」
張鹿和點點頭,笑道:「我已經是議長了。」
家族裡面的家主的位置,一向是由這個家族最優秀的新一輩擔任的。
「正是因為這樣,所以等你弟弟做家主的時候,你就可以支持他選帝……」
選帝。可不是么,只有家主有選帝的資格。
母親還要說什麼,張鹿和反而打斷了她。
她環顧一周,看著偌大的張家,眼裡卻是母親都看不懂的複雜。
竟真的沒人問她。
像她沒有野心一樣。又彷彿她真的像父母給取的名字,鹿和,就是一隻嚮往和平的小鹿一樣。
也是沒勁。
而這些複雜,她半句沒有說出口。只說要休息了,讓母親離開了。
在母親走後,張鹿和隨手把口紅扔在了桌子上。
眼底壓著濃重的墨色。
她輕輕道:「還差一把力氣……左藍一,他還需要別人推他一把。」
在所有人都覺得左藍一已經足夠瘋的時候,只有張鹿和,這個帶著貴氣和幾分弱氣的女孩子,這個張家的長女,坐在梳妝台前,輕描淡寫地覺得——
左藍一還不夠瘋。
是的,左藍一還不夠瘋。
張鹿和冷靜極了,她終於還是決定,給左藍一加上一把火。
至於這火點燃了誰的引線,那與她張鹿和沒有半點關係。
左藍一還不知道張鹿和是這麼想的,但他馬上就知道了。
他再一次見張鹿和的時候,身邊只帶著安斯。
而張鹿和這次,終於不再玩弄政客的圓滑,她帶著誠意和明晃晃的算計,說話間像是揭露完全黑暗面的吹哨人。
「有的秘密,不留任何電子記檔和紙質文件,只記在幾個人的這裡。」張鹿和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位置。
「我會帶你去見一個人。」
張鹿和的聲音低低的,彷彿壓著的雀。
她含著笑:「你見了他,就知道為什麼你必須在十六歲隕落了。」
「因為他們有了阿喀琉斯。」
安斯怔住了。
——阿喀琉斯?
那是左藍一的名字。不,算不上是左藍一的名字,而是「即將屬於左藍一」的名字。
阿喀琉斯·阿爾克溫。
雖然在左藍一還沒有改掉自己名字的時候,就被剝奪調香師資格禁賽。但那的確是曾屬於左藍一的名字,左藍一在之前的比賽里,也真的用過這個名字。
阿喀琉斯這個名字,彷彿是左藍一和帝國、和阿爾克溫家族、和路德維希所有糾纏的總結。
沒有人會說,這個名字不屬於左藍一。
可張鹿和湊過去,就在戳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左藍一的耳邊,故意輕輕一嘆,做足了引人好奇瞎想的樣子。
左藍一的睫毛很長,微垂下眸子,睫毛將眼神遮住,不露分毫。
只是周遭的氣場彷彿成了凝固的濃黑夜色。
張鹿和字字清晰:「……因為他們有了,真正的阿喀琉斯。」
因為他們有了,另一個左藍一。
作者有話說:
鹹魚卷被編輯揪上來碼字,不知道還有沒有小可愛在看哈哈哈哈~
這本文世界觀太大,故事又太過離奇(之前被基友說你看看你的文名合理嘛調香到總統像話嘛哈哈哈哈)又覺得沒撒子小可愛在看,就摸魚去遼。
其實也不算摸魚,這不畢業啦嘛,耐不住社會毒打的我考公考編忙了一個大輪迴。笑死,根本考不上!又找了超忙的工作,繼續被毒打。畢業后一點都不好玩,嗚嗚嗚嗚,成年人的世界無趣死了,又忙又累。
寫文真的蠻有趣的,這麼一想,超無趣的我居然能在超無趣的生活里get了一件超有趣的事情,還蠻幸運的耶!所以無論怎樣離奇的故事還是要寫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