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黑米燉仔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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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后的上午,許靜心風塵僕僕地過來,鞋襪全濕透,底下的裙擺深淺不一。
晏桑枝看見她時,都顧不上說話,連忙讓許靜心進去換衣裳,之前睡在這裡時還帶了幾件來,又趕緊從灶上拿了銚子往木盆里倒水,讓她泡個腳。
全忙完坐到火盆前時,晏桑枝給許靜心端了杯茶,才開口道:「師父怎麼也不等雪停,到時候我就去山上看你了,省得山路難走還摔一跤。」
「之前你讓我住在這裡,結果山裡有事我又急匆匆地跑回去。如今我見了雪停,自然想早早下來看看你。」
許靜心拍拍她的手,其實早先下來見過晏桑枝現如今的日子,她是能夠放下心的。
雖則不知道她之前的院子是如何,可眼下屋瓦鋪了好些層,牆厚實,柴房堆的柴有滿滿一屋子。
糧食堆了滿倉,禦寒的衣物也有不少,之前養的雞鴨一隻只漸大漸肥,落的蛋吃不完都得腌制起來。
這樣的日子在寒冬中應該過得算是可以的,可不知為何許靜心就是想下來瞧瞧她。
晏桑枝趴在她的腿上,也沒有提自己之前的事情,只是望著火堆說:「師父,雪停了,今日又得您來,是個好日子,我得叫曹嬸置辦一桌才好。」
「你要做都成,」許靜心順順她的頭髮,說話溫聲細語,「阿梔,有時候啊,這個心裡藏的事情要跟雪一樣,它遇到點日頭就化開了,流下的雪水也會被晒乾。總不能日日捂著,要見點光,才能好。」
這些話許靜心其實說過不少次數,但是晏桑枝她根本放不下,平日里都是應聲很快,做卻是做不到的。
不過今日晏桑枝將頭埋在她的衣衫上,悶悶地說:「師父,我日後不會再想那麼多了。」
只要一睡下就想前世,想大雪,想在安置所的流民,好像她只能背負著這些前行。現在她要學著一件件扔掉。
也就只有在師父面前,她可以放聲地哭,把前世所有的苦難全都哭出來。
她流著淚著說:「師父,我曾經夢見麥芽麥冬,一巷子的人全都死了。我真的很害怕,後來年年都有雪,一死死一地的人。」
「那夢裡的你是怎麼做的呢?」
其實亂世中身形健碩的男兒都難以活下,晏桑枝都有些想不起她到底是如何撐到最後的。
大概她遇見的還是有良知的,師父在時,她能知道哪裡會有人有危險帶著晏桑枝避開,後來師父走後。
她也不怕死,能救人就救,不能救找個坑給埋了,左右她也不是很想活著。但那些被她救下的人就跟著她一塊走,人越來越多,後面那已經是她活著的最後一年,找了個荒山避世,也死在了那裡。
可她跟師父說時卻語氣輕鬆,「我也沒做什麼,後來就夢見雪停了。就是我做的一場噩夢。」
如今在江淮真的成為了噩夢,醒后滿屋燭火,天上有日頭,地上大家忙著貓冬。
她哭了一場,這些事情等到很久很久以後,也就不會記起。許靜心陪她說了許久的話,也沒有講什麼道理,只是攬著她。
到後頭,晏桑枝說要去張羅一頓吃的,她為了這次雪災確實備了不少糧食,連腌菜缸子都裝了五六個,生怕到時候被困一點吃的都沒有。
她餓怕了。
不過現在可以稍稍放下心來,她請曹嬸殺了只小雞,燉點雞湯讓大家補補。
她做的是黑米燉雞,之前請桂嬸到她爹家裡頭買的,也沒有吃上多少。
這道葯膳主養髓生血,她把已經退乾淨毛的雞去皮,取肉切成細絲,雞骨頭拿過來熬湯,調料放下,等到湯汁漸煮漸濃郁后,放入黑米和黑棗,只不過煮著色就變了,變得像墨汁暈染開的顏色,有點奇怪。
味道是晏桑枝還能接受的,雞絲帶了點黑米和黑棗的甜,入口是黑米熬出來黏膩軟糯的口感。
她又另外起鍋,蒸了些芋頭,炒了盤葵菜和崧菜,拿凍魚頭做了盤魚,忙到晚間天色黑下來,一大桌子圍著火盆坐下。
大家彼此都熟了,也沒有多客氣,自己拿著筷子夾愛吃的,晏桑枝給麥芽夾了塊魚肚子,又給麥冬夾了點芋頭,他愛吃這個。
飯桌上不講究食不言,所以大家有什麼話就說什麼,就跟親的一樣。
夜裡吃完飯,也沒什麼事做,大家還是圍在爐火旁,閑話家常。許靜心偶爾指導他們如何把脈,又說:「我在這也閑著沒事,不如讓他們明日跟著我一道學,保管到開春前讓他們學會把脈。」
麥芽哇了聲,「師父,我真的能那麼快學會把脈嗎?」
「能啊,要是你肯學,很快就能將把脈給學好,到時候我和你阿姐教你做葯膳。」
許靜心把她抱在腿上,語氣很溫柔。
麥冬則靠著晏桑枝,他也很期待,「阿姐,那我呢?」
「你嘛,我之後會帶你去外面的醫館看其他老大夫把脈,要是人家肯讓你上手試試的話,我們也可以在那裡把把脈。」
晏桑枝攬住他,又跟阿春說:「日後我要是準備去外面試方子時,你跟著一道去。」
不過三言兩語,大家的安排都有了,且都滿意,只是學醫的路還過於漫長,眼下看不出來有什麼造化。
轉日,晏桑枝再往院子里看時,雪已經完全沒了,一叢叢葵菜在積雪叢里堆著也沒有死,偶爾有幾株趴下,不過照舊長得很好。
外頭也傳來車輪子碾過的聲響,有孩童咿咿呀呀的哭聲,也有零碎的腳步聲,好似雪一過,這大冷天大夥也不怕了。
晏桑枝今日早早坐在醫館里,估摸著應當會有人上門來,沒想到第一個來的是齊姑,她現在說話更敞亮了。
老遠就能聽見她亮嗓,「阿梔,這大雪天的之前也沒法子出來。躲在屋子裡吃了不少好東西,快來看看我家這小子,是不是又胖了點。」
齊姑揪著虎子進來,有好些日子沒見,晏桑枝都有些認不出來眼前瘦了一大圈,長高一大截,眼睛都大上許多的人是虎子。
「我瞧著著如今瘦下來正好,再瘦一點反倒是不美。齊姑你可以給虎子吃點肉補補的,他現下這個身形是可以的,與之前的脈象相比也很好了。柿葉茶可以不用喝了,但是每日在巷子里走一圈還是別停。」
晏桑枝邊說邊記,「日後也不用到我這裡來看了,這個病症也算是了結了,再稍微忌些口,脈象會一日好過一日。」
齊姑當即拽著虎子又湊近來給晏桑枝看,不確信地又問了一遍,「這是真好了?」
「真好了。」
「也不枉我一直忍著,他不吃東西我也餓著,天天起那麼早帶著他出去外頭。連大雪天都沒歇下,在家裡來來回回走了一個多時辰。」
說到後頭,齊姑眼裡都有淚,她憋著不哭,「總算是能鬆口氣了,阿梔這多虧了你,要不是靠你的話,我家這小子還胖著呢。一年光給他裁剪衣衫就得廢掉我不少布,如今好了,省下的布還能給自己做件衣衫。」
原本虎子聽他娘說話,一副感同身受,眼淚在那裡打轉了,聽他娘後頭的話,又吸吸鼻子給憋回去。
果然是親娘。
晏桑枝帶著笑送走兩個人,後頭來的風寒病症居多,爐子里的藥罐就沒停過,等到稍微可以歇一歇的時候,門外兩個人裹得嚴嚴實實,頭上用風帽罩住。
一進大門見到大差不差的身形,她就知道是誰了,穆月橘和穆娘子。
作者有話說:
在收尾了。
黑米燉雞——《新食療本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