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雙兔傍地行

第十七章 雙兔傍地行

「小鬼!」

三師父以為王三嘆使詐,冷笑一聲,趁機撲了上來,可疑惑之中,他不由自足,偷眼向葉翠和年輕姑娘立身之處掃了一眼,卻見兩人果然不見蹤影。

他大吃一驚,倏然落地,沖著王三嘆惱怒問道:「他們去哪兒了?」

「我哪兒知道?」王三嘆把眼一瞪,氣憤難耐道:「白給你折騰半天,啥沒撈著。算啦算啦,老子不玩了。」

王三嘆滿腹怨恨,轉身便走,卻聽三師父陰涔涔一笑:「現在想走,太遲了。」

王三嘆感覺不對,悚然一驚,急忙回頭,卻見原本慈眉善目的三師父,不僅驟然變得猙獰恐怖,好像一個剛出地獄的魔鬼,兩手中居然還多了兩桿月牙刺,冷笑聲中,左右一分,呼呼生風,張牙舞爪,撲了過來。

月牙刺,成雙成對,兩端帶刺,手柄居中,手柄一側,由橫梗連接著一彎月牙般的利刃。

它既能如匕首短刀一樣格、擋、拍、截,也能如峨眉刺判官筆似的穿、刺、撥、挑,還能像鉤爪鎖鏈似的鉗制敵人的兵器,絕對是難學難精難對付的狠毒兵刃。

王三嘆看得清楚明白,心驚膽戰中,更知其中厲害,心想老傢伙居然還有後手,再待下去大為不妙。反正那小子跑了,我也沒吃大虧,三十六計,走為上吧。

一念至此,他不敢怠慢,怪叫謾罵一聲,轉身便跑。

可他沒想到的是,三師父不僅容貌改變,連武功也瞬間暴長,身影閃處,片刻間便追到王三嘆身後,掄起月牙刺,狠狠刺了過去。

可是,眼看月牙刺閃閃尖刃,幾乎刺中之際,三師父忽覺眼前身影一閃,不僅月牙刺驟然刺空,甚至連王三嘆也無影無蹤,不知去向。

他暗暗吃驚,倏然止步,細細搜尋。可遍觀前後左右,只見狹小僻靜的巷子里,從巷頭至巷尾,連只老鼠都看不到,哪還有王三嘆的絲毫蹤跡?

他心有不甘,急忙飛身上房,四下眺望,把遠近各處,視力所及的犄角旮旯,全部細細搜尋一遍,卻依然沒發現王三嘆的蛛絲馬跡。

他滿腹懊惱,卻也無可奈何,躍下房頂,向著葉翠與黃衫姑娘消失的方向悻悻而去。

可他卻不知道,他回走沒有幾步,身後不遠處,王三嘆的腦袋,便無聲無息地冒出地面。

王三嘆望著三師父漸行漸遠,依然心有餘悸,不敢貿然跳出,直到三師父拐出巷口,不見蹤影,他才輕嘆一聲,浮上地面,沖著空空如也的巷子啐了一口,罵罵咧咧,踢踏著破草鞋,往相反方向悻悻而去。

他走出巷子,順著南北大街,優哉游哉,又走片刻,忽覺大街上行人越來越少,而且,細細看時,路上僅有的幾個行人,也都急急慌慌,徑直東行,幾乎沒有往西去的。

他頓時大感驚訝,又覺口乾舌燥,飢腸轆轆,急忙東張西望,尋找餐館酒店,卻見大街上的大小餐館、客棧酒樓,幾乎家家關門閉戶,不由更加驚奇。

他正自納悶,,他忽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漢,搖著蒲扇迎面走來,急忙上前詢問:「大爺,餐館酒樓,怎麼都關門了?」

老漢上下打量王三嘆一眼,笑道:「小夥子,剛到京吧?」

「是啊,請大爺賜教。」

「都去看龍舟,誰在店裡呆著?」

「那,啥時候開門?」

「難說。」老漢搖頭笑道:「總得看龍舟回來吧?」

「真是閑的。」王三嘆不以為然道:「龍舟有啥好看的?」

「重在參與嘛。」老漢微笑道:「何況沿河兩岸,人山人海,也不見得都為了龍舟而去嘛。」

「不為龍舟?」王三嘆有些懵懂,好奇問道:「那為什麼?」

「嗨!」老漢哈哈一笑,不無感慨道:「那麼多人,總要吃喝拉撒吧?總要有買有賣吧?」

「噢——」王三嘆恍然頓悟,訕訕笑道:「是極是極,我們那兒賽龍舟的時候,河岸兩邊,也是商販遍地,我還買過……」

話沒說完,王三嘆微微一頓,轉而嘻笑道:「還有許多漂亮姑娘,也趁機去,去,那個,遊山玩水……」

「你這小子……」老漢嗔怪一聲,徑直前行,兀自哈哈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啊,小子,那就快去遊山玩水吧,哈哈哈……」

「借您老吉言。」王三嘆回身看著看著擦肩而過,不無調侃地笑道:「大爺,一塊去唄?」

「六十年前,我是年年去啊。後來呢,成家立業了,就隔三差五的去。」老漢頭也不回,緩緩前行,呵呵笑道:「現在,提不起精神嘍。」

「不是吧,我看您老,雄風猶在……」王三嘆正自調笑,卻見老漢漸行漸遠,忽然心中一動,急切問道:「喂,大爺,路怎麼走啊?」

老漢緩緩止步,轉身回頭,順路一指:「順大街一直往東,到頭南拐,再走兩個路口,就能看見朝陽門了……哎哎哎!我還沒說完呢。」

「好勒,多謝大爺。」

王三嘆心急火燎,不等老漢說完,早已轉身疾走,聞聽老漢驚呼,卻也不以為然,頭也不回地道一聲謝,踢踏著破草鞋,徑直向東飛奔而去。

老漢戛然而止,旋即苦笑搖頭,不無感慨地喃喃自語:「唉,年輕人呀,就是心浮氣躁,和我那時一樣,出了朝陽門,過路口向南,還有二十多里呢……」

可惜王三嘆早已聽不到老漢的話,只是滿懷興奮,一溜小跑,還有幾分暗自得意: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京城龍舟,不見得比老家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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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京城小妞,卻著實不賴……

心花怒放中,他望眼欲穿,甚至忘記饑渴,恨不得一步邁出城門,迎面便能看見一條條華麗的龍舟,一簇簇擁擠的人群,一處處吃喝玩樂場,還有一個個花枝招展的美女。

可就在他歡天喜地,健步如飛的已經看到近在眼前的朝陽門之時,忽覺有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從眼睛余光中一閃而過。

他愕然一怔,倏然止步,急忙順勢望去,卻見他剛剛跑過的巷口處,果然有兩個身影倏然一閃,卻又迅速縮回巷中,而其中一個背影上,分明背著一個碩大包裹!

難怪如此眼熟?

心念動時,他怪叫一聲,已然飛身躍起,幾個起縱便追到巷口,放眼望去,只見十幾丈外,葉翠和貌美如花的黃衫姑娘,正匆匆跑向巷子深處。

他頓時喜出望外,高聲怒吼:「小子,給我站住。」

剎那間,他早把龍舟之事,拋之腦後,甩開大步,飛一般地追趕過去。

原來,葉翠與黃衫姑娘趁著王三嘆和三師父搏鬥之時,從巷子另一端,飛快逃到另一條街上。

眼見脫離險境,葉翠正想和姑娘告別,卻被姑娘一把抓住衣袖,催促道:「快走快走。」

葉翠微微一怔,更加驚疑——聽她說話,似乎有些緊張,可她臉上卻笑嘻嘻地,似乎有些頑皮——正想詢問,卻被姑娘扯住衣袖,不容分說,連拉帶拽,繼續向前跑去,兀自著急叮囑道:「別走大街,快,還是鑽巷子。」

葉翠有些哭笑不得,卻又不好意思甩掉姑娘的手,只好身不由己,隨著姑娘一溜小跑,鑽進大街對面的小巷,驚訝問道:「姑娘,這是何意?」

「我叫黃如玉。」黃如玉答非所問,抿嘴一笑,柔聲問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葉翠順口答道:「我叫葉翠。」

「啊!好。」

黃如玉稍感驚訝,連應兩聲,倏然放慢腳步,重新審視葉翠,發現還牽著葉翠的衣袖,頓時雙頰緋紅,急忙鬆手,吃吃笑道:「公子長得像個女孩子,名字,居然也像女孩子。」

「其實,其實我本來……」

葉翠正想如實相告,可話說一半,她突然心中一動:她與我素不相識,為何拉著我東跑西竄?難道也覬覦龍劍?於是微微一頓,話鋒一轉,故作無奈道:「其實我本來,也不喜歡這名字。」

「這名字好呀,翡翠很珍貴呢。」黃如玉甜甜一笑:「咱們趕緊走,邊走邊說。名字嘛,不過是個記號,叫啥都好。估計呀,您家長輩太疼愛您了,才起這麼個金貴的名字。」

「長輩?疼我?」

葉翠驀然想起孤苦的童年,不由一陣好笑,隨即卻又一陣酸楚,苦笑一聲,默默前行,再不言語。

「肯定是的。」黃如玉羞澀之中,並沒注意葉翠的神情變化,自顧自的邊走邊道:「我們這兒,也有這樣的風俗,越是金貴的男孩兒,越起個不大好聽的名字,甚至還有什麼,阿貓阿狗的呢。」

「姑娘所言極是。」

附和聲中,葉翠很快平靜下來,聞著黃如玉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清香,步履匆匆中,忍不住偷眼細看。

只見黃如玉不過十八九歲,上穿淡黃明羅衣,下罩綠紗散花裙,匆匆行走間,像風中楊柳一樣優雅輕靈,婀娜多姿。

葉翠暗自讚歎,忽覺自慚形穢,暗自嘆息:黃姑娘聲音圓潤如玉,回眸之際,杏眼桃腮,眼波流轉,我都怦然心動,別說那些尋常男子了。

想到這裡,她情不自禁的由衷稱讚:「黃姑娘,您可真漂亮。」

「公子——」

黃如玉驟然一驚,剎那間,只覺心臟瞬間停止跳動,忽又猛然跳到嗓子眼,使她一陣激動,一陣甜蜜,一陣嬌羞,還又一陣面紅耳赤,甚至有些頭暈目眩,忍不住伸出蔥管般的纖纖玉手,輕遮半顏,匆匆前行,聲音忽然小如蚊蠅:「快走吧,省得,他們追來。」

葉翠看到黃如玉不勝嬌羞的樣子,微微一愕,旋即醒悟,頓覺又喜愛又好笑——我雖是女兒身,可身著男衫,如此當面稱讚,怎能不讓人家害羞?不過,她麵皮也真薄,若別人誇我漂亮,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會如此害羞?嗯,除非公子誇我……

想到龍中堂,她心頭驀得一跳,忽又一陣失落:朝夕相處十幾年,公子好像從未誇過我,難道我長得很醜?嗯,和黃姑娘相比,確實不值得公子喜愛。

一時間,她在這邊胡思亂想,無暇攀談,黃如玉和她並肩而行,正自心頭撞鹿,羞口羞腳,使兩人從談笑風生瞬間陷入到寂靜之中。

腳步聲聲中,她們默默前行數步,葉翠猛然察覺氣氛稍顯尷尬,頓時從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稍顯心虛,偷眼看向黃如玉,卻見黃如玉也正注視著她。

其實,黃如玉在葉翠胡思亂想之中,早把葉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一番。

只見葉翠俏臉如玉,眉毛細長,一雙眼睛如鑽石般明亮閃耀,稍顯尖細的下顎,襯托著高挑的鼻樑,越看越比女孩子還俊俏,越看越覺芳心直跳,越看越不敢開口說話。

而就在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之際,葉翠恰好偷眼看來,四目相對,兩人同時微愕,又均感到有些羞澀,不由自主地迅速錯開目光。

葉翠心想:糟了,我有些失態,一定被她看出什麼了。也罷,乾脆直言相告好了,省得其中諸多不便。

而黃如玉眼見葉翠俏臉微紅,以為葉翠心中正和她心中所想一樣,不由更加害羞,不等葉翠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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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鬼使神差般輕聲問道:「公子,您貴庚幾何?」

葉翠又是一愣,心想莫名其妙的,怎麼打問起年齡來了?可人家問了,又不好不說,只好順口應道:「慚愧,在下虛度一十九歲,敢問姑娘您呢?」

話一出口,她頓覺不妥:哪有一個大男人,隨便打問女孩子年齡的?

果然,黃如玉又是俏臉一紅,小聲回道:「我,我大您一歲呢。」

「噢,好啊,比我大更好。」葉翠心想看她這樣子,確實不像壞人,年齡越大,見識越多,待會兒我直言相告,她也必定諒解,於是親熱笑道:「其實啊,黃姑娘,我一見您,就很喜歡。」

「啊!」黃如玉大吃一驚,一張俏臉宛如紅布,再也不看直面葉翠,含羞低首,疾行兩步,結結巴巴,聲似蚊蠅:「您,您,唉,您是真心的嗎?」

「當然是真心的啦。」葉翠緊走兩步,與黃如玉並肩前行,誠摯回道:「若是,若您不嫌棄我是鄉下人,以後,我把您當做姐姐,可好?」

「姐姐?」黃如玉微微一怔,轉臉看向葉翠,情不自禁道:「不好。」

「哦,那,那怪我失言。」

葉翠微微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她眼下是男兒裝束,人家黃姑娘怎能貿然和一個陌生男子稱兄道弟?

轉念之間,她心中釋然,又覺好笑,於是直言相告:「對不起,黃姑娘,其實我……」

「沒關係,公子。」黃如玉很快平靜下來,不等葉翠說完,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稍顯著急道:「還有二十多里路呢,公子,咱要走快些才好。」

眼見黃如玉有意無意,岔開話題,葉翠也不好再挑明身份自找不快,只好把來在嘴邊的話咽回肚裡,卻又對黃如玉此言非常好奇,於是順口問道:「您去二十裡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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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龍舟啊?」黃如玉睜大兩眼看著葉翠,似乎葉翠還要驚訝:「您不知道?」

「嗨。」葉翠不以為然道:「我們那兒年年賽龍舟,沒什麼看頭?」

「沒看頭呀?」黃如玉看到葉翠不感興趣,略感失望,徐徐解釋道:「這幾年,我一直在鄉下,前幾天剛進城,也很少出門。今天央求半天,父親才讓三師父帶我去看龍舟。」

「呀,那可真對不起了。」葉翠抱歉道:「都因為在下,耽誤您的行程。要不——在下陪您……」

「好啊好啊。」黃如玉頓時喜出望外,滿懷歡喜道:「公子,您真善解人意,您肯陪我,太好了,快走吧。」

「啊!」葉翠輕呼一聲,心想:我是說陪你去找三師父,或陪你回家,誰說要陪你看龍舟?公子還等我安頓客棧呢。

儘管她有十萬個不樂意,可一見黃如玉滿懷喜悅,歡快向前跑去,又不忍心兜頭潑上一盆冷水。

何況,她轉念又想,若沒有黃如玉和她師父幫忙,說不定龍劍早被王三嘆搶走。

俗話說:有恩不報非君子。如今陪她看看龍舟,再把她送回家裡,全算還她一份人情吧。

無奈打定主意,葉翠只好強作歡顏,靜靜跟在黃如玉身後,匆匆前行。

黃如玉笑意盈盈在前引路,好像說於葉翠,又像自言自語似的叮囑道:「咱不能走大街,三師父很聰明,他找不到我,一定順大街去河邊找我。」

「為啥不願見您師父呢?」葉翠詫異問道:「有他在您身邊,會更安全的。」

「這個么……」

黃如玉稍稍一頓,忽然吃吃笑道:「和誰在一塊都一樣,咱又不招惹別人,哪有什麼不安全?對了公子,您背了一路包裹,累不累?我替您背會兒吧?」

「不用不用。」

葉翠剛剛放鬆的心情,忽又緊張起來:防人之心不可無,不管你有沒有壞心思,我還是嚴加風範的好。

黃如玉一雙烏溜溜的眼珠清澈見底,好像看穿葉翠心思似的,微微一笑,也不勉強,旋即岔開話題,沒話找話道:「對了公子,您今天剛到京城嗎?」

「嗯。」

「住哪家客棧?」

「還沒落腳。」

「您來京城,有何貴幹呢?」

「這個——」

葉翠略一遲疑,黃如玉卻非常善解人意,馬上笑道:「不方便就不用說。」

「沒啥不方便的。」葉翠被黃如玉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淡淡笑道:「其實,其實我是個僕人,來京城陪公子讀書的。」

「啊!」黃如玉微微一愕,很快又恢復平靜,思思量量,輕聲問道:「做人家,那個,很委屈吧?」

「沒有啊。」葉翠急忙辯解:「公子一家,待我像親人一樣,我,我情願一輩子跟著公子。」

「唉。」

黃如玉稍稍失望,不由暗想:他居然甘願一輩子做奴才,怎麼如此不求上進呢?古人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居然讓我遇見?還是他年歲尚小,不懂上進?要不要委婉勸說他呢?

諸般念頭,在她心中接連閃過,甚至讓她忘記和葉翠繼續攀談,而葉翠也怕說得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索性也不再說話。

好在小巷不算太長,兩人默默前行,不大一會兒,已到巷子出口,黃如玉率先拐出巷口,趁機打破稍顯尷尬的氣氛:「公子您看,前面就是朝陽門。」

「是么?」

葉翠心不在焉地回應一聲,順勢向前一望,卻一眼看到王三嘆腳步匆匆,剛剛走過,不由大吃一驚,二話不說,一把抓住黃如玉的小手,轉身往回便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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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照幽熒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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